28 那个人的父亲是我父亲的儿子(第4/5页)

但我非常清楚地记得,那个下午我站在厨房里,对父亲感觉到一瞬间的愤怒。我有点想严加盘问他,那二十栋没有灵魂的巨无霸豪宅对当地环境会有什么影响:污水、渗入地下水的有毒废料、整洁地藏在多车位车库里的几十辆高油耗汽车的排放物,更别提在城市环境里摧毁最后几英亩原始森林所造成的美学方面的破坏了。

但那又有什么好处呢?我吞下正义感,也对他使了个眼色。我几乎要为自己的可耻作呕。

(本在教我,我在学。但我学得够快吗?)

桌上有一个深灰色的文件夹,正面以银色字母印着“里德尔大宅检验报告”。父亲在忙着整理图纸时,我捡起来翻阅。报告里全是信息与图片,还有一份陈述分析。它解释了房子是用什么材料造的——毫无意外:全是木头——但对外部原木的目测表明,很可能存在腐朽情况,检验员提议做钻孔测试,尤其是承重原木。还有关于排水、地基、装置和消防安全的东西——或者说缺少这个。基本上,我们就像生活在一盒引火物里一样,还没被烧死这一事实已经很令人震惊了。

“看起来不妙。”我说,然后随意地把报告传给塞缪尔爷爷,他还真接过去仔细看了。

“所以要留在这里的话,得费很大的神,”我对父亲说,“我是说,如果你想住得安全。”

“极其伤神。”父亲说。

“我是说,要让它符合法规的话——”

“噢,我觉得你是没法让它合规的,”父亲急切地说,“那太不划算了。而且你根本不需要做任何那样的事。现有的房屋是不受新法律规定约束的。我是指去应付电气方面的问题,而且——但是给这个地方重装下水管道还是明智的。你也尝过水了。”

“像铁锈。”我说。

“是镀锌管。里面满是铁锈和泥状物,水流都受限了。三楼实际上就没水压。”

“但这下面的水压还可以。”我说。

“对,”父亲同意道,“因为他们调大了水压,这样顶楼也能工作,但现在仪表上已经接近每平方英寸一百二十到一百三十磅,如果哪里爆了,那淹起水来不是开玩笑的。不行。如果有人打算长期住在这里——哪怕短期,其实——他都应该知道要考虑铺设水管,还有支撑底楼的木材里的腐朽问题,也得解决。那还只是维持房子不倒的两件至关重要的事。聪明一点,就应该在拐角处安装盲沟,尝试把一些雨水引离地基。我不知道上一次处理木材防蛀是什么时候了。地下室里到处都有迹象——”

“白蚁吗?”

“木蠹蛾。”

“木蠹蛾,”我严肃地附和道,然后转向塞缪尔爷爷,他正在深入研究报告,“你怎么想,爷爷?”

他抬起头来,有一秒钟我以为他在哭。但他的眼睛一直都那样。渗出水来,看起来像玻璃一样。我设想那就是老年人的状况。也说不定我是错的。或许他就是在哭。

“我不能离开。”他默默地说。

“你当然可以,爸爸。”父亲说,听起来非常温和。我想我之前从没听过父亲喊塞缪尔爷爷“爸爸”,除了第一天。父亲匆匆坐进桌旁的一把椅子。“想想会有多简单。搬家公司的人过来,干完所有活儿。这里正好有一本关于精简的小册子。想想之后我们所有人会有多舒服。但最重要的是,想想崔佛。”

父亲伸出手来把我拉向他,就好像我们正在为末世圣徒教会做商业广告什么的。

“想想崔佛的大学教育,想想他在人生中有个好的开端。你懂吗?他有一天会想成家,你能为他提供一笔小额储备金的话,不是很好吗?你也一直说,亚伯爷爷没有给你留任何东西。你难道不愿意纠正那件事吗?像希望你的父亲本来能给你留些什么那样,你难道不愿意为孙子留些什么吗?你可以修正亚伯爷爷的坏事。现在就能修正!那样感觉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