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发现(第3/5页)

“我小的时候摔了一跤,”他说,“摔出了窗外。”

“哎哟。”我脸都抽搐起来了,他抬头看我。

“我只记得这么多。”

他凝视了我一阵子,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告诉我更深层的什么。

“聪明鬼崔佛,”他说,“他们为什么那么叫你?”

“没人那么叫。只有瑟瑞娜,以前从来没人那么叫过。”

“因为你聪明。”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他伸出左手,手掌摊开朝向我,把手朝我伸过来,这样我就能看清他断指的疤痕。

“你可以摸摸它们。”他说。

我照做了。我把手伸过桌子,牵起他的手。皮肤苍老粗糙,肉很厚。我用手指抚过他的手掌和残节,没有什么怪异的感觉。一点都不恐怖,尽管一个没有身临其境的人读起来可能觉得恐怖。他闭着眼睛站着,让我感觉他缺失的手指,在某种程度上,我感觉到了它们。我体会到塞缪尔爷爷以前的触觉。

“触摸。”他说,然后放下手,睁开眼睛。他别过脸去,开始忙他的活儿,留我一个人在那里。

我在工坊里转悠,观察工具,无穷无尽的各式刨子,曾在父亲码头的工坊里吸引我的视线。我不常被邀请进入。父亲从来没试过把我招进木工或造船师的行伍。他没有否定过我,但也不邀请我进入他的世界。我总是好奇,他为什么不邀请我呢?父亲为什么不想让我追随他的脚步呢?大多数的父亲都会啊。学校里,那些父亲是律师的男孩们都想当律师。那些父亲种地的孩子一边学习种地,一边长大。但我不是。尽管我一直喜爱参观父亲在码头的工作室,发现有趣的东西。辐刀是我最喜欢的工具,仅仅因为能想象用它刨光木头小辐条来做轮子。我也热爱日本锯子,以及各种木槌和钻孔机。我被它的触感、它的感官经验所吸引。我看到,出于它对身体的需求,父亲的手臂变得非常强壮。然而,父亲似乎把我让给了母亲,让给了她那个书本、学术和知识的世界。那个世界是不错,我也擅长。但打心底里,我一直渴望学习使用双手。

我有一次在父亲的工作室里撞见了他,那时我还小。我已经开始骑车上学,相当为自己骄傲,所以有时我会在回家的路上顺便去一下工作室。我走进房间的时候,看见父亲一个人坐在椅子里,俯着身子。他把头枕在手臂上,趴在锯木架上那一堆木条上。他睡着了。至少我以为他睡着了。但他没有。听到我站在那里蹭着脚步时,他睁开了眼睛。

“你在干什么?”我问他。

“我在听。”他说。

“你听到了什么?”

“我听到几百年的生命。我听到风雨火虫,四季变幻,鸟雀松鼠,听到这根木头的出处,那些树木的生命。你来试试。”

于是我拉开一张椅子,坐在父亲的旁边,把头埋下去。除了隔壁车间里舷外发动机运转的声音,我什么也听不到。我失望地抬起头。

“我什么也听不到。”我说。

“每样东西都有生命,”他说,“每样东西都有历史。窍门在于,要允许你自己去听。或许有一天你会听到。”

我点点头,假装理解父亲在说什么,尽管我毫无头绪。而且我从来没听过他像那样讲话,我从来没有把父亲想成一个有灵性的人。但在里德尔大宅待了几天后,我开始理解他当时的意思。我也开始理解,如果伴着一个有灵性的母亲和一个毫无灵性的父亲长大,他或许和本相似,在某种程度上有内心冲突。我们如何让所见与所知调和一致呢?

在谷仓远处正对大门的地方,是一个阁楼,有一把梯子通往上面。我确认了一下塞缪尔爷爷人在哪里——他正忙着从一个福杰仕咖啡罐里翻找什么东西——同时我攀上梯子,爬上阁楼。工作灯的灯光洒落在阁楼地板上,但还是几乎全黑。我注意到一根悬挂的细绳。一拉,一个裸灯泡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