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6/6页)

琳茜握着爸爸的手,在病床旁睡着了。妈妈经过坐在亲友等候区里的霍尔时,依然神情恍惚。没过多久,赖恩也带着同样的表情走了过来。霍尔看够了,他一把抓起安全帽,离开亲友等候区,走向长廊的另一端。

在卫生间待了几分钟之后,妈妈走向爸爸的病房,走到一半就被霍尔拦了下来。

“你女儿在里面。”霍尔大喊,她转过身。

“我叫霍尔·汉克尔。”他说,“我是塞缪尔的哥哥,我们在悼念仪式上见过面。”

“噢,是啊,对不起,我没有认出你来。”

“没关系。”他说。

两人顿时默不作声,气氛有点尴尬。

“琳茜打电话给我,我一小时前把她载了过来。”

“哦。”

“巴克利在邻居家。”他说。

“哦。”她一直盯着他,仿佛在试图恢复知觉,他的脸孔逐渐把她拉回现实。

“你还好吗?”

“没事,我只是有点心烦,你能理解,对吧?”

“我完全理解。”他慢慢地说,“我只想告诉你,你的女儿在里面陪着你丈夫,你需要我的话,我就在亲友等候区。”

“谢谢。”她说,然后看着他掉头离开。他穿着一双骑摩托车的靴子,后跟已经磨得差不多破了。她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听着他的脚步声在走廊发出阵阵回音。

她赶紧回过神,甩甩头提醒自己在医院里。她从没想过霍尔之所以过来和她寒暄,就是为了提醒她这一点。

病房里一片漆黑,病床上方日光灯的微弱光芒是室内唯一的光影。琳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头靠在病床的一边,手握着爸爸的手。爸爸依然不省人事,仰卧在病床上。妈妈不可能知道我也在病房里,我们一家再度聚首,只是今非昔比。以前她会把我和琳茜哄上床,等待着她的丈夫、我们的爸爸回家共赴云雨。而如今我们已经四分五裂。她看着琳茜和爸爸在一起,两人俨然成为一体,这幅景象让她觉得相当欣慰。

成长过程中,我总是和妈妈玩“捉迷藏”的游戏:既不愿承认我爱她,又千方百计希望得到她的注意与认可。对爸爸,我就不用耍这种把戏。

现在,我再也不用玩捉迷藏了。妈妈站在黑暗中看着爸爸与琳茜,我看着妈妈,心里忽然明白了身在天堂的众多意义之一,就是凡事都可以做出选择。现在,我决定对家人一视同仁,不再厚此薄彼。

夜深人静时,医院和养老院上方经常有许多飘荡的灵魂一闪即逝,霍莉和我有时候晚上失眠,就会爬起来看。看着看着,我们发现似乎有人在远方指挥这些灵魂,但不是在我们的天堂里。因此,我和霍莉觉得远方别有洞天,一定还有一个更加包罗万象的天地。

刚开始是弗兰妮带着我们一起看。

“这是我的一个隐秘的乐趣,”弗兰妮向我们坦承,“虽然已经过了好些年,但我仍然喜欢看成群的灵魂在空中飘浮、盘旋,吵吵闹闹地挤成一团。”

“可我什么也没看见。”我说,那是我们第一次一起观看。

“仔细看,”她说,“不要说话。”

看到灵魂之前,我先感受到了他们的存在。我感觉到一股暖流,仿佛点点星火沿着手臂向上蔓延。忽然间,我看到他们了!他们抛下凡间的肉体,发出像萤火虫般的光芒,点点火花呼啸回旋,逐渐向四方蔓延开去。

“就像雪花一样,”弗兰妮说,“每个灵魂都不尽相同。但从我们这里看过去,每一个却好像都是同一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