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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了下来,在枕头下摸了一阵,拿出一个小包。“菲利普先生,就是这个。”他说,“信肯定是滑进衣服的内层,夹在了里面。拆叠打包的时候肯定是没发现,只有像我这样穿上它又怀着惊叹的心情抚摸时才能发现,我摸到纸张样的东西,所以大胆地用把刀打开了夹层。在这儿,先生,明明白白一封信,封着呢,是安布鲁斯先生给你的信,我认得他旧时的笔迹。看到信,我吃了一惊,就好像,你明白吗?就好像我从死者那儿收到信一样。”

他把信给了我,是的,他说得对,是安布鲁斯写的,写给我的信。看了那熟悉的笔迹,我的心猛地一揪。

“山姆,你这么做很明智,”我说,“叫我亲自来是对的,谢谢你。”

“不用谢,菲利普先生,不要谢。”他说,“我只是在想,怎么这封信几个月了一直在那里,它本应早就给你的。可怜的主人虽然过世了,但希望有人看到信,而且可能想让你看。因此我想最好亲自告诉你,比让我女儿送到你屋里要好。”

我再次谢过他,把信放进贴身口袋,又跟他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就离开了。出于某种直觉,我不知道是什么,我告诉山姆不要对任何人讲这件事,甚至对他的女儿也不要说。原因和他对我说过的一样,是对死者的尊敬。他答应了,我便离开了农舍。

离开后我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穿过树林来到一条小路上,这条路穿过庄园高地,紧挨特里南特的田地和那条林荫大道。安布鲁斯最喜欢这条道,除了南边的灯塔外,这几乎是我们田园的最高处,整个树林以及通向辽阔大海的山谷,都一览无遗。小路两旁的树是安布鲁斯和他父亲种植的,给小路带来了一些阴凉,不过长得还不太高,还挡不住视线。到了五月,满山遍野都是风铃草。小路尽头,树林的顶端,在往峡谷中守林人的农舍去的坡上,安布鲁斯立了一块花岗石。“这块花岗石,”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我说,“可以作为我死后的墓碑,你就想我在这儿,而不是和其他艾什利一起在家族墓穴里。”

当他把花岗石立在那儿时,他没有想到,他根本不会躺在家族墓穴里,而是躺在了佛罗伦萨的新教徒墓地。在这块石碑上,他记上了他曾旅行过的地方,并在下面附了一首打油诗,我们一起看时,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尽管都是无稽之谈,但都是出自他内心的感慨。他离家的最后那个冬天,我经常爬上这条小路,穿过森林,站在这块花岗石旁,俯视着眼前他所钟爱的这一切。

我今天又来到这块花岗石旁。我双手扶着石碑,站立了片刻,无法作出决定。下面,守林人家的炊烟袅袅升起,他家那条狗,他不在的时候总用一条链子拴着,时不时毫无来由地叫几声,或许是因为叫声能与它为伴。白日的光芒即将消失,此时比白天冷了一些,乌云也慢慢布满天空。我看见远处的牛群从兰克里山下来,在林边的沼泽中饮水,在沼泽地那边的海湾里,大海失去了太阳的照射,变成蓝灰色。

一阵轻风吹向海岸,吹得下面的树叶沙沙作响。

我坐在花岗石旁,从口袋里拿出安布鲁斯的信,把它倒扣在膝盖上。信上的红戳印很醒目,上面是他戒指的图样,红嘴山鸦的头,信包并不厚,里面除了一封信什么也没有。我并不想打开这封信,我不知道是什么忧虑阻止着我,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怯懦本能,我把头埋在手中,像沙中鸵鸟一样把头藏起来。安布鲁斯死了,一切往事都已随他而去了。我过自己的生活,按自己的意思行事,也许这封信中会进一步提到我打算忘记的那件事。如果安布鲁斯指责瑞秋的奢侈,他也可以用同样的言辞来说我,也许理由还更充分,这几个月光花在房屋上的钱就要比他在几年内花的还多,可我并不觉得这是一种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