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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门来到田野,农夫们正在收割,一堆堆谷物被运上马车。他们看见我,都停下手里的活。我走上前去,跟他们交谈,老比利・洛威从我记事起就是巴通庄园的佃户,一直叫我菲利普少爷,今天见到我,先行了个举手礼,正在帮忙的他的太太和女儿见到我也行了屈膝礼。“先生,我们都很想你。”洛威说,“我们似乎不该在你没回来的时候收粮食,现在你回家了,这就好了。”要是在一年前,我会与其他人一样挽起袖子,抓起一把草叉帮他们干活。但现在我没有这么做,似乎他们和我觉得这样做大家都会感到不合适似的。

“真高兴回家了,”我说,“艾什利先生的死不论对我还是对你们,都是件十分悲伤的事,但现在我们要像他所希望的那样,继续生活下去。”

“是的,先生。”他又行了个礼。

我又和他们聊了一会儿,就唤狗一起离开了,一直等我走到篱笆墙根前,他才叫人们继续干活。我走到住宅与坡地之间的小马场,停下来回头朝地陷的篱笆望去,那边远山的背景下,映出一辆马车的剪影,天边静候的马匹,点点人影隐约可见,一堆堆稻草在落日的余晖中闪着金光。海水湛蓝,随着潮汐拍打岩石,又由蓝变紫,展现出一幅涨潮时常有的深色画面。捕鱼的船队出发了,迎着岸边的微风向东驶去。我到家的时候,房屋已笼罩在暮色之中,只有钟塔顶上的风标还闪着一丝亮光,我慢悠悠穿过草地来到门口。

窗口还没有关,显然是斯考比还没有吩咐佣人关。看着这扇敞开的窗户,轻风中飘动的窗帘,想象着窗子后面所熟悉而喜爱的那一间间房间,我倍感亲切和温暖。烟囱里的炊烟袅袅而上,直冲云霄。一群小狗正在书房的窗下玩着,那只老猎犬老多恩,已经又老又迟钝,没法跟我一块儿出去,这时见我走近,便慢慢转过头来,朝我摇着尾巴。

自我得知安布鲁斯的死讯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强烈地感到自己所看到的所仰慕的一切竟然都属于我。我无须与任何其他活着的人分享,这些高墙、门窗、屋顶,还有正敲七点的那座钟,这座宅院所有活生生的一切,都属于我,只属于我。脚下的草地、周围的树木、身后的山丘、牧地与丛林,甚至那边正在收割的男男女女,都是我继承的财产,都归我所有。

我走进书房,双手插在兜里,背对着敞开的壁炉。站在那边的狗习惯性地跑进来卧在我脚下。斯考比进来问我,明天早上要不要给威灵顿安排些什么,我用不用马车,需不需他给吉普西备鞍。我说不必了,还没有什么打算,早餐之后,我会自己叫威灵顿的,并告诉他希望在常规时间叫我,他答了句“是,先生”便退了出去。菲利普少爷已一去不返了,现在回来的是艾什利先生。这种感觉真是奇妙,它时而令我谦卑,时而令我自豪,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自信和力量,颇为振奋。这种感受如同一个备战的士兵接受了作战命令的心情,这种主人翁感、自豪感、归属感,如同长年累月被降级使用的将军委以重任后的感受。与军人不同的是,我永远不必放弃自己的指挥权,我可以终生发号施令。当我站在书房壁炉前意识到这一切时,我体会到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这种感觉阵阵袭来。突然,不知道什么熟悉的声音把我从沉醉中惊醒,也许是狗动了一下,也许是炉中余烬落下,也许是楼上佣人在关窗户时发出的声音——我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我唯一记住的就是那晚上的自信心,那股已在心底沉睡多年后苏醒的自信感。晚上,我早早入睡,彻夜无梦。

第二天,我的教父尼克・肯达尔带着露易丝来了,由于再没有其他近亲,财产除了分给斯考比和其他佣人,以及给社区穷人和那些孤儿寡母的常规募捐部分,所有的庄园和财产都留给了我。尼克・肯达尔在书房单独宣读了遗嘱。露易丝在花园里散步。除了法律语言较为繁琐,一切都简洁明了。只有一件麻烦事,那个意大利人瑞纳提说对了,尼克・肯达尔被指名为我的监护人,因为要到我二十五岁,庄园才真正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