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拴在妇人住的小屋边的狗更凶猛地吠叫起来,我面前是条林荫小道,路尽头是那幢别墅,宅门紧闭,毫无生气。狗继续狂叫,孩子也在哭喊,妇人似乎想把我关在门外。她气喘吁吁的,脸的一边有些肿,好像是牙痛,她尽力用披肩压住这半边脸,试图减轻一些疼痛。

我从她面前冲进门去,嘴里重复说着“艾什利先生”。她这才好像刚刚注意到我,很紧张很不安地快速说了几句话,一边还打着手势指着别墅,然后又很快转过头,朝小屋叫喊。这时,一位男子,也许是她丈夫,出现在小屋门口,他的肩膀上还背着个孩子。他先制止住狗叫,然后朝着我走过来,一边问着妻子什么。她继续滔滔不绝地对他说着话,我听到“艾什利”,还有“英国话”,现在又轮到他打量我了,只是他的方式要比那女人好些,比较克制,比较诚恳真挚,而且脸上还有一种关切的表情。他对妻子低语了几句,她便抱着孩子回到小屋门口,坐在那里望着我们,披肩还遮在肿胀的脸颊上。

“我会讲一点英语,先生,”他说,“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我来看艾什利先生,他和夫人在吗?”

他脸上的表情更为关切了,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又说道:“你是他儿子吗,先生?”

“不,”我不耐烦地说,“我是他的堂弟,他们在家吗?”

他痛苦地摇着头:“那先生你是从英国来的吧?难道没听到任何消息吗?怎么说呢?真的很惨,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艾什利先生,他三周前过世了。很突然,很令人伤心,一安葬完他,伯爵夫人就关闭了别墅。她走了差不多有两周了,我们不知道她还回不回来。”

狗又叫起来了,他转身去呵斥狗。

我顿时面无血色,呆若木鸡地立在那儿。那男子很同情地望着我,并叫她妻子拉过来一条凳子放在我身边。

“请坐,先生,”他说,“很难过,真的很难过。”

我只是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那男子也很担心,他粗暴地对妻子讲话以缓解自己的心情。他又转身对我说:“先生,如果你想去别墅里看看,我去给你开门,你可以看看艾什利先生临终的地方。”我对自己要去哪儿,要做什么事已感到漠然,大脑麻木得根本无法集中精力。他边走向车道边从口袋里取出几把钥匙,我跟在他旁边,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根本迈不动。那妇人和孩子也跟在我们后面。

一路上柏树环绕,紧闭的别墅,像个目的,静候在尽头。等走近时,我才发现这是幢大宅子,有许多窗户,一扇扇苍白地紧闭着。房子门口是个环形车道,供马车转弯的。在浓荫密布的柏树下耸立着几尊雕像。那男子用钥匙打开一扇扇百叶窗,让阳光射入沉寂的大厅。我跟在他们后面,走过一间间房间,看着他们把窗子逐扇打开。他们这样做,完全是发自内心地想以此来减轻我的痛苦。房间套房间,每间都是宽敞又空旷,顶篷上饰有壁画,地面是大理石铺的。屋里的空气有股中世纪的陈旧的霉味。有些房间的墙上没有任何装饰,而有一些房间的墙上则挂有壁毯。其中有间房间比其他屋子更昏暗郁闷,中间是张大餐桌,两边排列着教堂用的雕花椅,两边还各耸立着一个铁制的大烛台。

“桑格莱提别墅很美,很古老,先生,”男子又开口说道,“当外面阳光太强太烈时,艾什利先生总是坐在这儿,坐在这把椅子上。”

他几乎满怀敬意地指着桌边的一把高背椅。这一切像是在做梦,一点也不现实。在这所住宅里,在这间屋子里,我再也看不到安布鲁斯了,他再也不可能迈着熟悉的步子吹着口哨,把拐杖扔在椅侧或桌边来回走动,说着话。那夫妇俩漠然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继续单调地打开一扇扇窗子。窗外是个由回廊围起来的四边形小庭院,庭院是露天的,但是浓荫遮蔽。院子中央有眼喷泉,铜像是个小男孩,双手握着一枚贝壳。喷泉边小路旁有棵金链花树,遮天蔽日,自成阴凉。金色的花朵早已凋谢,遍地是尘灰色的豆荚。那男子对妇人低语了几句,那妇人便走到回廊拐角处,扭动一个把手,水流便轻柔地从铜像男孩手中的贝壳里徐徐而出,潺潺流水飞落下来,洒向下面的池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