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9(第2/4页)

雅库布则相信,在他对生儿育女的厌恶中,唯美的动机并不扮演任何角色,他接过话头说:“但是,我可以给你举出不做父亲的十个理由来。”

“那就请说吧,我倒是很想领教一番呢。”伯特莱夫说。

“首先,我不喜欢母性。”雅库布说,然后,他停了一会儿,像是在做梦,“现代社会已揭去了一切神话的面具。长久以来,儿童期早就不再是天真的时代了。弗洛伊德发现婴儿的性欲,以俄狄浦斯为例告诉了我们一切。只有伊娥卡斯忒是不能被触动的,没有人胆敢撕下她的面纱。母性是最后的和最大的禁忌,它藏匿了最深重的厄运。再也没有比把母亲与她的孩子连结在一起的联系更强大的联系了。这一联系一劳永逸地损毁孩子,并在儿子长大后,为母亲准备爱情的所有痛苦中最残酷的痛苦。我要说,母性是一种厄运,我拒绝为它做一份贡献。”

“接着说,”伯特莱夫说。

“还有另一个理由,使我不愿意增加母亲的数量,”雅库布稍稍有些尴尬地说,“因为,我很喜爱女人的肉体,一想象我心爱的女子的乳房将变成一个奶袋子,我就不能不感到厌恶。”

“接着说,”伯特莱夫说。

“我们这位大夫将肯定会告诉我们,医生和护士对待做了流产手术后住院的女人,要比对待产妇更严厉,并由此向她们表明某种轻蔑,尽管那些护士自己在生命的长河中,至少也会有一次需采取这样的措施。但是,在他们心中,这是一种比任何一种思考反应更强烈的生理反射,因为对生殖的崇拜是大自然的一种要求。所以,在鼓励生育的宣传中寻找哪怕是一丝丝的理性证据,都是没有用的。依您看来,在教会鼓励生育的道德训诫中,我们听到的是耶稣的声音吗,或者说,在共产主义国家支持生育的宣传中,你们听到的是马克思的话吗?人类如若听从传宗接代的惟一欲望的引导,最后必将窒息在这小小的地球上。但是,鼓励生育的宣传还在继续运作,公众看到一个喂奶的母亲或者一个做怪相的婴儿的图像时,还会流下激动的眼泪。这让我恶心。当我想到,我会跟千百万其他热情的人们一样,俯身在摇篮上,面露一丝傻乎乎的微笑,我就不禁脊梁骨一阵阵地发冷。”

“接着说,”伯特莱夫说。

“很显然,我还得问一问自己,我要把我的孩子送到哪一个世界去。学校很快就会把孩子从我这里夺走,满脑子地向他灌输种种谬论,我就算是花费一生的精力,都来不及跟那些东西斗争。我应不应该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孩子变成一个遵守习俗的傻瓜?或者,我是不是必须反复教导他我自己的观点,从而看着他痛苦地挣扎?因为那样的话,他就将跟我一样被带入无尽的冲突之中。”

“接着说,”伯特莱夫说。

“很显然,我还应该考虑一下我自己。在这个国家,孩子们要为父母的违抗付出代价,父母也要为孩子们的违抗付出代价。有多少年轻人被禁止求学,只因为他们的父母不幸落难!有多少父母不得不忍气吞声,只为了不让灾祸落到他们的孩子头上?在这里,谁若想保留至少一丝丝的自由,谁就不应该生孩子,”雅库布说,说完就不作声了。

“您的十诫中,还有五条理由没有说呢,”伯特莱夫说。

“最后一条理由的分量是那么的足,光这一条就够顶上五条了,”雅库布说,“生一个孩子,就是跟人签订一个绝对的条约。假如我有了一个孩子,那我就好像是在说:我出生了,我品尝了生命,我证实它很美好,值得我们去重复。”

“那么,您难道不觉得生命是美好的吗?”伯特莱夫问。

雅库布想说得更确切,便谨慎地说:“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永远也不可能带着彻底的坚信说:人是一种美妙的生命体,我愿意繁育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