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独孤信之死(第4/10页)

“大姐!”独孤菩提与独孤伽罗见独孤丽华满脸惊恐之情,更加感到慌张了,“到底旨意是什么内容?”

独孤丽华“扑通”一声跪在地下,膝行几步,攀住独孤信的膝头,泣道:“宇文护那贼子,用重兵看守正阳宫,威逼皇上下旨,说爹与赵贵同谋,知情不举,应当处死,念及爹是当今国丈,赐爹在家中自尽!爹,事已至此,宇文护决不肯再留你一条活路,除了逃出长安城,投奔杨忠叔父,再没别的路走了!”

独孤信的嘴角勉强牵动了一下,愤懑得说不出话来。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上,他堂堂北州镇将世子,空负一身才识肝胆,征杀半生,忠心侍主,以诚待人,却被信义二字拘束,功高不赏,反招奇祸,自己这一生,岂不就是别人眼中的一个大笑话!

堂前的儿女们都纷纷悲泣起来,齐声劝道:“爹,你快随皇后逃走吧!”

独孤信犹豫着站起身来,面前仍有一线生机,独孤丽华带来的亲兵,足够护卫他出城逃亡,可面前的满堂儿女怎么办?难道为了他一个人的性命,连累这么多儿女都成为叛党,身遭横死?

“不,我不走!”独孤信又立定了脚跟,“我不能走!丽华、菩提、伽罗,你们的心意,为父领了,可我一身所系,是全府上下的性命,我怎么能为一己安危,连累你们?我命在天,若是天意要灭我独孤信,丽华、菩提、伽罗,你们记取独孤家今天的惨祸,异日替爹报复这血海深仇!”

“爹!”见独孤信执意受死,独孤丽华等人都忍不住悲泣起来。

而独孤信面色凝重,不发一语,站在庭前一动不动,宛如石塑。

不到一炷香时间,府外便传来了马嘶金铁声,新升为小冢宰的李远大步走了进来,他身边几百名身穿深青色战袍的侍卫,同时将手按到腰间的长刀上,生硬地将独孤信和身边的亲人们隔开了。

当着众人,李远命人将一个盖着黄绫子的长托盘放到桌上,他亲自上前,缓缓揭开了那方深黄色绸布。

独孤家的女儿们同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在这幅质地精美、绣满凤凰的御用包袱布下,端端正正放着一个檀木托盘,里面是一只金错酒爵、一条素白长绫、一柄弯月形的嵌宝短刀!

痛苦之中,独孤伽罗无助地伸出手去,却正好抓住了身边不远处的杨坚。

她尖利的指甲,无意中抓破了他的手背,而杨坚强忍疼痛,拥住他名下的这个女人,才没让她昏倒在地。

独孤信缓缓除下了头上的紫纱高顶帽,在酸枝木的桌边坐了下来。

望着不远处无助的幼子们,望着面前小人得势的旧部李远,他的唇角浮出了凄凉彻骨的微笑,心底却是明悟了一切的安宁和悲哀:他早该料到自己会有今天!

昔日,楚汉相争,尘埃落定,蒯通对齐王韩信说,野禽殚,走犬烹;敌国破,谋臣亡,而自己却竟然从来不肯防备那心机过人的宇文泰!

脸上充满鄙夷之色的李远,打开手中的诏书,立在香案前大声宣读起来。

在他清朗的诵读声中,独孤信的视线停在那杯深红色的药酒上,不,他不会饮鸩而亡,那会让他死得五官扭曲、毫无尊严;柔软的白绫被庭中潮湿的春风撩了起来,他更不会让自己英挺的身躯悬挂在房梁下、像颗腐烂的果实一样旋转回荡……

他有些欣赏地打量起那柄弯月形的御用宝刀,这是宇文泰的收藏品么?宇文护将它用在这个场合,那也许是他对这个前朝大将仍然心存敬意。

天快亮时,窗外涌起了一阵微带凉意的晨风,这阵风穿过骠骑大将军府的庭院,在满院的白杨树头来回摇荡,听起来如幽魂呜咽,又如冷雨淅沥。

梦中惊醒的杨坚,陡然觉得满背都是寒意,他十二岁随军出征,以勇略在宇文泰帐下著称,但此刻,他却感受到一种不知来自何处的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