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卷 第二十二章(第2/5页)

“如果您的人物不谈政治,”出版者又说,“就不再是一八三○年的法国人,您的书也就不像您指望的那样是一面镜子了……”)于连的记录有二十六页,下面是一个显得大为逊色的摘要;因为照例需要把那些荒唐可笑之处删去,荒唐可笑之处太多,会显得讨厌或者不真实。(参看《法庭公报》。)那个穿背心、相貌慈祥的人(也许是一位主教)常常微笑,在微笑时,他那双被宽松下垂的眼皮围着的眼睛有着一种异样的光辉,和一种没有平常那么犹豫不决的表情。被要求第一个在公爵(“可是什么公爵呢?”于连对自己说。)面前发言的这个人物,显然是为了阐述各种意见,充当代理检察长的职责。于连觉得他态度暧昧,缺乏果断的结论,而人们常常指责那些司法官员的正是这一点。在讨论的过程中,公爵甚至为了这个当场责备他。

在说了好几句富有道德教训和宽大为怀的哲理的话之后,穿背心的人说:“在一个伟大人物,不朽的皮特[1]的领导下,高贵的英国曾经耗费了四百亿法郎来阻止革命。如果这次会议允许的话,我少许直率地提出一个悲观的看法:英国不很懂得,对付一个像波拿巴那样的人,特别是在只有一大堆良好的意愿来对抗他的情况下,只有个人的手段才具有决定性……”

“啊!又在颂扬暗杀!”房主人神色焦虑地说。

“少跟我们来您那一套感伤的说教,”主席气愤地叫起来;他的野猪眼睛射出了凶狠的光芒。“继续说下去,”他对穿背心的人说。主席的双颊和额头都变成了紫红色。

“高贵的英国,”发言人接着说,“今天已经被压垮了;因为每个英国人在付面包钱以前,不得不先支付用来对付雅各宾党人的那四百亿法郎的利息,它不再有皮特……”

“它有德·威灵顿公爵[2],”一位装出十分了不起的样子的军人模样的人说。

“求求你们,静一静,先生们,”主席喊道;“如果我们还要争论不休,让索雷尔先生进来,那就是多余的了。”

“我们知道先生有不少意见,”公爵一边愠怒地说,一边望着打断别人话的人,从前拿破仑手下的一位将军。于连看出这句话影射某一件涉及个人的,而且带着极大的侮辱性的事。大家都面露微笑;变节的将军好像气得发了疯了。

“不再有皮特了,先生们,”发言人接下去说,神情沮丧,完全像一个对劝说听众要通情达理已经不再抱任何希望的人。“即使在英国出现一个新的皮特,那也不能用同样的方法欺骗一个民族两次……”

“这正是为什么今后在法国不可能有一个常胜将军,一个波拿巴的原因,”打断别人话的那个军人嚷道。

这一次不论是主席还是公爵都不敢发火,虽然于连相信自己从他们眼睛里看出他们很想发火。他们垂下眼睛,公爵只是叹了口气,声音响得让每个人都能听到。

但是发言者发脾气了。

“有人急着要看到我结束,”他火冒三丈地说,把满脸堆笑的客气态度,还有十分有分寸的谈吐,完全抛在一边,于连原来认为那是他性格的真实反映;“有人急着要看到我结束;有人完全不尊重我为了不刺痛任何人的耳朵而做出的努力,不管它们可能有多么长。好吧,先生们,我讲得简短些。

“我要老实不客气地对你们说:英国再没有一个铜子儿可以用到这个神圣事业上。即使皮特本人回到世上,施展出他的全部才能,也不能够再欺骗英国的那些小地主,因为他们知道单单那场短促的滑铁卢战役就耗费了他们十亿法郎。既然有人希望把话说得明确些,”越来越激动的发言人补充说,“我要对你们说:你们自己帮助自己吧,因为英国没有一个畿尼[3]来帮你们的忙。如果英国不出钱,奥地利、俄国、普鲁士只有勇气,没有钱,顶多只能跟法国进行一两场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