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卷 第二十章(第3/4页)

“没有几天以前,她对我的心说来还算不了什么,完全算不了什么!难道这可能吗?”

玛蒂尔德的心里充溢着自尊心得到满足后的快乐。她终于能够永远断绝关系了!完完全全战胜一个如此强有力的倾向,这使她感到非常幸福。“这样一来,这位小先生就会懂得,而且是一劳永逸地懂得,他没有,而且也永远不会有支配我的力量。”她是那么幸福,这时候她确实不再有爱情了。

在这样残忍,这样屈辱的一场争吵以后,对任何一个没有于连那么热情的人来说,爱情会变得不可能了。德·拉莫尔小姐不曾有一瞬间背离她对自己应尽的义务,她对他说的那些听了不愉快的话,一句句都经过周到的考虑,甚至在事后他冷静地回想时,还觉得它们可能都是实话。

于连在一开始从如此惊人的一场争吵得出的结论是,玛蒂尔德的自尊心十分强烈。他坚信在他们之间一切都永远结束了,然而到了第二天,吃中饭的时候,他在她面前显得又笨拙又胆怯。在这以前我们还不能指责他犯过这样的错误。不论是在小事中,还是在大事中,他都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希望怎么做,而且能照着去做。

这一天,吃过中饭以后,德·拉莫尔夫人请他把一本小册子递给她。这本煽动性的,但是相当罕见的小册子是早上她的本堂神父偷偷给她送来的。于连从靠墙的小台子上拿起它时,把一个难看得不能再难看的蓝色旧瓷花瓶打翻了。

德·拉莫尔夫人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喊,立起来,过来仔细察看她的摔碎了的心爱花瓶。“这是日本古瓷瓶,”她说。“我是从我的当谢尔[5]修道院院长的姑婆那儿得来的,这是荷兰人送给摄政王奥尔良公爵[6]的一件礼物,他给了他的女儿……”

玛蒂尔德跟着她母亲过来了。她觉得这个蓝花瓶丑得可怕,看见它摔碎了,感到非常高兴。于连默不作声,神色并不太慌乱。他看见德·拉莫尔小姐就在他跟前。

“这个花瓶永远毁了,”他对她说,“从前主宰我的心的一种感情也是如此;它曾经使我干出了所有那些疯狂事,我请求您接受我的道歉;”接着他走了出去。

“简直叫人会说,”德·拉莫尔夫人在他走开时说,“这位索雷尔先生对他干的事感到骄傲和满意。”

这句话一直落到玛蒂尔德的心坎上。“确实如此,”她对自己说,“我的母亲猜对了,这正是他此时此刻的感情。”仅仅到这时候,她前一天跟他吵了一场后感到的快乐才停止。“好吧,一切都结束了,”她表面上显得很平静地对自己说,“这对我是一个很大的教训。这个错误是可怕的,屈辱的!它将使我在以后的日子里变得聪明起来。”

“我说的难道不是真的吗?”于连想,“为什么我对这个疯狂女人有过的爱情现在还在折磨我呢?”

这种爱情非但没有像他希望的那样消失,反而在迅速地增长。“她是疯狂的,确实如此,”他对自己说,“难道她就因此而不那么值得爱慕了吗?难道可能还有比她更漂亮的人吗?最高雅的文明社会能提供出最强烈的快乐的东西,不是都争先恐后地集中到德·拉莫尔小姐身上吗?”对过去幸福的这些回忆控制住了于连,迅速地破坏了理智所取得的一切成绩。

理智是无力和这种回忆斗争的;它的艰巨的尝试只能增加回忆的魅力。

在打碎日本古瓷花瓶的二十四小时以后,可以肯定地说,于连成了世界上最最不幸的人。

[1]让·保尔(1763—1825),德国作家,全名让·保尔·弗里德利希·李希特。作品多反映人民的贫穷、社会的不平等、妇女地位等问题,常以幽默笔调嘲讽当时德国社会,但带有感伤情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