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卷 第十二章(第3/3页)

“说教,您!难道您在请求一个省长职位?”

玛蒂尔德很快就忘掉了德·凯吕斯伯爵恼怒的脸色、诺贝尔的不高兴和德·克鲁瓦泽努瓦先生一声不吭的绝望态度。一个决定命运的想法刚刚在她心里产生,她必须对它做出决定。

“于连对我非常真诚,”她对自己说;“一个人在他这个年纪,地位低下,因为野心大得惊人而感到不幸,需要一个女朋友。我也许就是这个女朋友;但是我没有看到他有过爱情的表示。照他的大胆性格说起来,他应该把这种爱情向我吐露出来。”

她疑惑不决,从这时起,她生活中的每时每刻都在自己跟自己争论,而且每次于连跟她谈话,她都能为自己找出新的争论理由。这种自己跟自己的争论把她经常有的烦闷心情驱除得一干二净。

德·拉莫尔小姐的父亲是一个可能当上部长,把树林还给教士的、有才华的人,因此她在圣心修道院时,曾经受到过分的阿谀奉承。这种不幸是无法弥补的。别人曾经使她相信,由于出身、财产等等带来的优越条件,她应该比任何人幸福。这就是君王们烦闷和他们干出所有那些蠢事的根源。

玛蒂尔德没有能够避免这个想法带来的有害影响。一个人不管多么聪明,也不能在十岁上抵挡全修道院的人的阿谀奉承,何况这些阿谀奉承表面上看起来,还是那么有根有据。

从决定爱于连的时刻起,她就不再感到烦闷了。每天她都在庆幸自己下定决心让自己投身在伟大的爱情中。“这种开心事有许多危险,”她想。“那只有更好!好得不能再好!

“没有伟大的爱情,我在十六岁到二十岁,人的一生中这段最美好的时光里,被烦闷折磨得苦不堪言。我已经失去了我最美好的几年,我没有别的快乐,只好听我母亲的那些女朋友胡说八道,据说,她们一七九二年在科布伦茨[3]时,完全不像她们现在说起话来那么严肃。”

正是在玛蒂尔德受到这些事关重大的疑问折磨时,于连弄不明白她的眼光为什么久久地停留在他的身上。他注意到,在诺贝尔伯爵的态度里冷淡的成分成倍地增长,在德·凯吕斯先生、德·吕兹先生和德·克鲁瓦泽努瓦先生的态度里傲慢的成分也有所加强。不过他已经习以为常。哪天晚上只要他显露出与他的地位不相称的才华,事后他往往就会遇到这种不幸。如果不是玛蒂尔德对他个人表示特别欢迎,如果不是这一批人引起他的好奇心,饭后这些蓄唇髭的漂亮年轻人陪着德·拉莫尔小姐到花园里去时,他一定会避免跟着他们去。

“是的,我不可能假装不看见,”于连对自己说,“德·拉莫尔小姐用一种古怪的眼光望着我。但是,即使在她那双美丽的蓝眼睛凝视着我,毫无保留地张大时,我也仍旧能在她眼睛深处看到考察、冷静和恶意的眼神,这难道可能是爱情吗?跟德·雷纳尔夫人的眼神多么不同啊?”

有一天吃过晚饭以后,于连跟着德·拉莫尔先生到他的书房去,然后又很快地回到花园里。他未加注意地走近陪着玛蒂尔德的那一群人,无意中听到几句声音说得很高的话。她在折磨她的哥哥。于连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到两次。他来了,突然出现一片寂静,企图打破这片寂静的努力没有得到成功。德·拉莫尔小姐和她的哥哥心情太激动,一时找不到另外的话题。德·凯吕斯先生、德·克鲁瓦泽努瓦先生、德·吕兹先生和他们的一个朋友对待于连冷得像冰一样。他走开了。

[1]贝都因人,阿拉伯半岛和北非沙漠地区从事游牧的阿拉伯人。

[2]这句诗引自拉封丹的寓言诗《牧羊人和羊群》。

[3]科布伦茨,德国城市,1792年逃亡国外的法国贵族集聚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