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卷 第十二章(第2/3页)

“但是,”她突然又对自己说,眼睛里闪出了快乐的光芒,“他们的取笑的辛辣和频繁,反而证明了他是我们这个冬季见到的最杰出的人。他的缺点,他的可笑之处,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有他的伟大之处,他的伟大使他们感到不快,尽管他们是那么善良,那么宽容。当然他是贫穷的,为了当教士用功读书;他们呢,是骑兵上尉,不需要用功读书;比起来那要舒服多了。

“尽管他黑衣服从不离身,而且在饿死的威胁下,他这个可怜的小伙子不得不保持着教士的表情,尽管这一切给他带来种种不利,他的优点还是使他们害怕,再没有比这更清楚的了。而且这种教士的表情,只要我们单独在一起待上几分钟,它就立刻消失了。这些先生们说出一句他们自以为很俏皮,很出人意外的话时,他们的头一道目光不总是投向于连吗?我清清楚楚地注意到了。不过他们十分清楚,除非直接询问他,他决不会跟他们说话。他只对我一个人讲话。他相信我品格高尚。他听到他们的不同意见以后,如果回答的话,也仅仅限于礼貌所需要的范围之内,接着他立刻又转到敬而远之的态度中去。他和我在一起,一连几个小时地争论,只要我提出一点不同意见,他就不坚持认为自己的看法正确。总之,这整个冬季,我们没有听到枪声;只有话语引起人的注意。我的父亲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能够使我们的家运兴旺发达。好,他也敬重于连。其余的人都恨他,但是除掉我母亲的那些信教虔诚的朋友以外,没有一个人藐视他。”

德·凯吕斯伯爵酷爱养马,或者是假装酷爱养马。他的时间花在他的马厩里,常常在马厩里吃中饭。这种酷爱,再加上从来不笑的习惯,使他在朋友中间很受敬重。他是这个小圈子里的雄鹰。

第二天,这个小圈子里的人在德·拉莫尔夫人的安乐椅后面刚聚齐,于连还没来到,德·凯吕斯先生就在克鲁瓦泽努瓦和诺贝尔的支持下,向玛蒂尔德对于连的好评发动了猛烈的攻击,而且没有恰当的理由,几乎又是在他刚和德·拉莫尔小姐见面的时刻里。她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奥妙,感到很高兴。

“瞧,他们全都联合起来,”她对自己说,“反对一个具有天才的人,他没有十个路易的年金,除了当面问到他时,他才能够回答他们的话。他穿着黑衣服,他们都怕他,倘若戴上肩章,又会怎样呢?”

她从来没有这么才气横溢过。攻击刚一开始,她就把那些有趣的挖苦话纷纷向凯吕斯和他的同盟者抛过去。等到这些杰出的军官发出的取笑的炮火被打哑以后,她对德·凯吕斯先生说:“只要明天有哪个弗朗什-孔泰山区的乡绅发现于连是他的私生子,给他一个贵族身份和几千法郎,一个半月以后,先生们,他就会像你们一样蓄起唇髭;在半年以后,先生们,他就会像你们一样成为轻骑兵军官。到那时候他的伟大性格不再成为笑柄。我看您,未来的公爵先生,只剩下这个陈腐而荒唐的理由:宫廷贵族优越于外省贵族。但是如果我想要把您难住,如果我成心要让一位拿破仑时代在贝藏松战役中被俘的西班牙公爵做于连的父亲,他出于良心不安在临终时承认了于连,那您还剩下了什么?”

所有这些关于非婚生的出身的假设,在德·凯吕斯先生和德·克鲁瓦泽努瓦先生看来,相当不得体。这就是他们在玛蒂尔德的推理中看到的一切。

尽管诺贝尔平时顺从惯了,但是他妹妹的话讲得太明确,所以他的脸上也不免显出一副严肃的神色,应该承认,这种神色与笑眯眯的和善脸相很不相称,他甚至还大胆地说了几句。

“您病了吗,我的朋友?”玛蒂尔德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回答。“您一定感到非常不舒服,才会用说教来回答玩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