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卷 第七章(第3/5页)

他踏上英国的土地时,怀着怎样一种憎恨的,几乎到了深恶痛绝的感情,我们就不去谈了。我们都知道他对波拿巴狂热地崇拜。他把每个军官都看成是一个哈得逊·洛爵士[7],他把每一个大贵人都看成是一个巴瑟斯特勋爵[8],圣赫勒拿岛上的那些卑鄙的事就是在他的命令下干出来的,因此他得到了担任十年内阁大臣的报酬。

在伦敦他终于了解什么才是极端的自命不凡。他和几个年轻的俄国贵族交上朋友,他们指点他。

“您是个生来命运不凡的人,我亲爱的索雷尔,”他们对他说,“您天生的这种冷漠的、离实际感觉有千里之遥的相貌,正是我们费尽心机想有的。”

“您不了解您生活在其中的这个世纪,”科拉索夫亲王对他说,“您要永远做和别人期待您做的相反的事。瞧,我以名誉担保,这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唯一信仰。既不要做个蠢人,也不要做个矫揉造作的人,因为那样的话,别人会期待您干出愚蠢的事和矫揉造作的事,这个格言也就不能再实现了。”

于连有一天在德·菲茨-福尔克公爵的客厅里赢得了荣誉。德·菲茨-福尔克公爵邀请他和科拉索夫亲王参加宴会。人们等了一个小时。于连在二十个等待着的人中间的表现,至今驻伦敦使馆的那些年轻秘书还常常谈起。他脸上的表情真是再好没有了。

他不顾他的朋友们,那些纨绔子弟的反对,想去看看鼎鼎大名的菲利普·文,这个在洛克[9]之后英国唯一的一个哲学家。他发现他正在监狱里服满第七年徒刑。“贵族在这个国家里是不爱开玩笑的,”于连想;“除此以外,文还受到羞辱,受到诽谤,”等等。

于连发现他情绪很好;贵族们的狂怒反而消除了他的烦闷。“瞧,”于连走出监狱时对自己说,“这是我在英国看到的绝无仅有的一个快活人。”

“对暴君们最有用的观念莫过于神的观念。”文对他说……他的犬儒主义的哲学体系的其余部分,我们就略过不谈了。

于连回来以后,德·拉莫尔先生对他说:“您从英国给我带回来什么有趣的想法?”……他沉默不言。

“您带回来什么有趣的或者没有趣的想法?”侯爵紧接着又问了一句。

“第一,”于连说,“最明智的英国人每天有一小时是疯狂的;他受到自杀恶魔的光顾。自杀恶魔是这个国家的神灵。

“第二,在英国上岸以后,才智和天才都要失去百分之二十五的价值。

“第三,世界上再没有比英国更美丽,更奇妙,更动人的风景了。”

“现在轮到我说了,”侯爵说;“第一,您为什么要到俄国大使举办的舞会上去说,在法国有三十万二十五岁的年轻人热切地盼望着战争?您认为对那些国王说来这很中听吗?”

“跟我们的那些大外交家说话,真不知该说什么,”于连说。“他们有发起严肃争论的爱好。如果您说的仅限于报纸上的那些老生常谈,他们会把您当成一个傻瓜。如果您敢于说点什么真实的和新的东西,他们就感到惊奇,不知怎么回答才好;第二天七点钟,他们会打发大使馆一等秘书来对您说,您说了失礼的话。”

“不坏,”侯爵笑着说。“尽管如此,我敢打赌,思想深刻的先生,您没有猜到您这趟到英国去是去干什么。”

“请原谅我,”于连说;“我每周上国王的大使家里去吃一顿晚饭,他是世界上最有礼貌的人。”

“您就是去寻求这个十字勋章的,”侯爵对他说。“我不打算让您脱掉您的黑衣服,不过我已经习惯了我跟穿蓝衣服的人在一起使用的、比较起来更加有趣的谈话口气。在没有新的情况以前,仔细听好:当我看见这个小十字勋章的时候,您就是我的朋友德·肖纳公爵的小儿子,半年以前就被雇用在外交界工作,不过他自己并不知道罢了。请您注意,”侯爵补充说,神色十分严肃,并且打断了于连的感激表示,“我决不打算让您放弃您的身份。对保护人和被保护人说来,那都是一个错误和一个不幸。什么时候我的那些诉讼案件使您感到厌倦了,或者是您对我不再适合了,我会为您请求一个好的本堂区,像我们的朋友皮拉尔神父的那个本堂区一样,不过仅此而已,”侯爵用十分冷酷的口气补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