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卷 第一章(第4/6页)

“但是您也一定明白,”神父用酸溜溜的口气说,“他给您这么些钱,可不是为的您那双漂亮的眼睛。必须要有用。换了我是您,我就尽量少开口,特别是决不要谈我不知道的事。

“啊!”神父说,“我为您了解了一些情况;我忘了谈德·拉莫尔先生的家庭情况。他有两个孩子: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儿子十九岁,极其风雅,是那种在中午从来都不知道两点钟要干什么的疯子。他有头脑,有胆量;他参加过西班牙战争[7]。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侯爵希望您变成年轻的诺贝尔伯爵的朋友。我曾经说过,您是一个有成就的拉丁语学者,也许他打算让您教他儿子几句与西塞罗和维吉尔有关的现成句子。

“换了我是您,我决不会让这个英俊的年轻人跟我开玩笑;他主动接近我,说的那些十分有礼貌、然而略微被讽刺所破坏的话,我在回答以前,要让他不止重复讲一次。

“我不瞒您说,年轻的德·拉莫尔伯爵开始一定会看不起您,因为您只不过是一个小市民。他的祖先在宫内任职,为了一桩政治阴谋,荣幸地于一五七四年四月二十六日在河滩广场上被斩首。[8]您呢,您是维里埃尔的一个木匠的儿子,况且是他父亲花钱雇用的。好好权衡一下这种不同,从莫雷里[9]的书里去研究研究这个家庭的历史,所有在他们家吃饭的那些奉承者,他们时不时都要提到这段历史,他们称之为微妙的暗示。

“千万要注意您回答轻骑兵上尉,未来的法兰西贵族院议员,诺贝尔·德·拉莫尔伯爵先生的玩笑话的方式,不要以后跑来向我诉苦。”

“我认为,”于连说,脸红得非常厉害,“我甚至不应该回答一个轻视我的人。”

“您想象不出这种轻视是怎么回事,它仅仅是以夸张的恭维话表现出来的。如果您是一个傻瓜,您可能上当受骗,如果您想发迹,您就应该上当受骗。”

“到了这一切对我不再适合的那一天,”于连说,“如果我回到我那第一百零三号的小房间去,我会被看成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吗?”

“毫无疑问,”神父回答,“所有对这个家庭献殷勤的人都会诽谤您,不过我,我会出面的。Adsum qui feci.[10]我会说这个决定是我做出的。”

于连注意到皮拉尔神父的语气严厉,几乎到了凶狠的地步,心里非常难过;这种语气把他最后回答的那句话完全破坏了。

事实上是神父对自己喜爱于连,良心上感到不安;而且他这样直接地干预别人的命运,又感到一种宗教上的恐惧。

“您还会看见,”他用同样勉强的口气补充说,好像在完成一桩困难的任务,“您还会看见德·拉莫尔侯爵夫人。她是一个金黄头发、身材高大的女人,信教虔诚,自视极高,十分讲究礼节,十二分庸碌无能。她的父亲,老德·肖纳公爵,因为他那些贵族偏见而变得如此出名。这位高贵的夫人,是构成她那个阶级的妇女们基本性格的东西的一种高浮雕式缩影。她并不隐瞒,祖先中有人参加过十字军东征是她敬重的唯一优点。金钱远不是主要的。这使您感到奇怪吗?我们不再是在外省了,我的朋友。

“您在她的客厅里,将看到好几位大贵人,他们用极其轻慢的口气谈论我们的那些国君。至于德·拉莫尔夫人,她每次提到一位国君,特别是提到一位王后的时候,出于尊敬,总要压低嗓音。我不会劝您在她面前说,菲力普二世[11]或者亨利八世[12]是怪物。他们是过去的国王,这就给了他们不受时效约束的权利,应该受到所有人,特别是受到你我这样没有好出身的人的尊敬。然而,”皮拉尔先生补充说,“我们是教士,因为她会把您看成教士的;有这个身份,她把我们看成对她灵魂得救说来是必不可少的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