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卷 第一章(第3/6页)

这次悲观的政治谈话使于连感到惊讶,把他从他那些甜美的梦想中唤醒了。

他远远地看到了巴黎,可是这头一眼并没有让他感到激动。他为自己命运建筑的空中楼阁,还要和他刚在维里埃尔度过的那二十四小时的、还很清晰的回忆作斗争。他暗自发誓,永远不抛弃他情妇的孩子们,如果教士们的放肆给我们带来了共和国和对贵族的迫害,他要牺牲一切来保护他们。

他到达维里埃尔的那天夜里,如果在他把梯子靠在德·雷纳尔夫人卧房的窗子上那一刻,他发现这间卧房被一个外人或者是被德·雷纳尔先生占用,会发生什么情况呢?

可是那头两个小时,当他的情妇真心实意地想把他赶走,而他在黑暗中坐在她身边为自己辩解的时候,又是多么快乐啊!像于连这样的心灵,终生都会被这样的回忆纠缠着。这次见面剩下的部分,已经跟十四个月以前他们相爱的初期混在一起了。

于连从他的深邃的梦想中惊醒,因为车子停了。车子刚进入卢骚街邮车站的院子。“我要到马尔梅松[6]去,”他对一辆驶近的双轮轻便马车说。

“这时候,先生?去干什么?”

“与您有什么关系?走。”

任何真正的热情都只想到自己。我觉得,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热情在巴黎显得如此可笑;在巴黎这个地方,您的邻人总是希望您多多地想着他。我不准备去描写于连在马尔梅松的激动心情。他流下了眼泪。怎么!尽管在这一年砌了该死的白墙,把这座花园分割成了一块块的,他还是流下了眼泪?是的,先生;对于连来说,正如对后世人一样,在阿尔科、圣赫勒拿岛和马尔梅松之间是不存在任何区别的。

晚上,于连在进入剧院以前犹豫得很厉害,他对这个使人堕落的场所有许多奇怪的想法。

有一种深深的不信任感阻止他去欣赏活着的巴黎。他只被他的英雄留下的那些遗迹所感动。

“我终于来到了阴谋和伪善的中心!德·弗里莱尔神父的那些保护人在这儿统治着。”

第三天晚上,好奇心战胜了打算在见皮拉尔神父以前把什么都看到的计划。这位神父用冷淡的口气向他说明,在德·拉莫尔先生家里等着他的是怎样的一种生活。

“如果几个月后您没有用处,您就回到神学院去,不过是正大光明地回去。您要住在法国最大的贵族之一的侯爵的家里。您穿黑衣服,不过像一个戴孝的人那样,而不是像一个出家人。我要求您每星期三次到一家神学院去继续学神学,由我来介绍您到这家神学院去。每天中午,您坐在侯爵的图书室里,侯爵打算利用您替他写一些有关诉讼或者其他事务的信件。他在他接到的每一封信的空白边上三言两语,简单地写下应该怎样写回信的提要。我曾经说过,三个月以后您就能够写这些回信,在您送给侯爵签字的十二封信中,大致有八九封他可以签字。晚上八点钟您把他的书桌收拾好,十点钟就可以自由了。

“很可能,”皮拉尔神父继续说,“会有一位老太太或者一个和颜悦色的男人,为了让他们看看侯爵接到的信件,隐隐约约跟您谈到巨大的好处,或者干脆掏出金钱来送给您……”

“啊,先生!”于连大声叫起来,脸涨得通红。

“奇怪,”神父带着苦涩的笑容说,“像您这样穷的人,而且在神学院待过一年,居然还保留着这种出自道德心的愤慨。您的眼睛一定是瞎得厉害!

“这会是血统的力量吗?”神父好像在自言自语,低声地说。“奇怪的是,”他望着于连补充说,“侯爵认识你……我不知道是怎么认识的。一开始他给您一百路易的薪水,他是个干什么事都很任性的人,这是他的缺点;他会孩子气地跟您顶牛。如果他满意的话,你的薪水以后可能增加到八千法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