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卷 第二十八章(第3/4页)

焚烧着的神香的香味,还有那些化装成圣约翰[5]的孩子撒在圣体前面的玫瑰花瓣的香味,更使他的兴奋心情达到了顶点。

这口钟的声音如此庄严,按理只应该使于连想到二十个人的劳动;他们得到五十个生丁的报酬,也许还有十五到二十个信徒在帮助他们。他应该想到绳子的损坏、钟架的损坏、钟本身的危险,它每隔两个世纪要掉下来一次;他应该考虑降低打钟人工资的办法,考虑用赦罪或者从教会的宝库里取出的,而又不会影响到教会的钱袋的其他圣宠,来代替工资支付他们。

于连的心灵受到如此雄壮,如此响亮的钟声的激发,非但没有产生这些明智的想法,反而在想象的广阔世界里翱翔。他永远不会成为一个好教士,也永远不会成为一个能干的行政官员。像这样容易激动的心灵,至多适合于产生艺术家。此时此刻于连的自负完完全全暴露出来了。在他那些神学院的同学中间,因为有人向他们指出,在每一道树篱后面都有民众的仇恨和雅各宾主义在埋伏着,也许已经有五十人认识到正视生活现实的重要,听见主教大堂的那口大钟的钟声,就只会想到打钟人的工资。他们会用巴雷姆[6]的才华去研究民众的情绪是否值付给打钟人的钱。如果于连愿意去考虑主教大堂的物质利益的话,他的想象也会远远越过目标,他会想到怎样替教堂财产节省四十法郎,而放过避免一笔二十五生丁的支出的机会。

在世上的这个最晴朗的日子里,迎圣体的队伍缓缓地走遍整个贝藏松,在官方各部门竞相搭建的临时祭坛前停留。教堂一直沉浸在深深的寂静中,光线半明半暗,空气凉爽宜人,仍旧弥漫着鲜花和神香的香气。

寂静、深深的孤独、长形大殿里的凉爽,使得于连的梦想变得温柔了。他不用担心正在教堂另一部分忙碌的夏斯神父会来打扰他。他的灵魂几乎抛下了他的臭皮囊,听任这个臭皮囊慢步地在交给他看管的北面侧殿里走来走去。尤其是因为他确信在神功架里只有几个虔敬的女人,没有别人,所以他更加放心。他的眼睛在观看,但是什么也没有看见。

然而,他的心不在焉的状况还是被打破了一半,因为在他眼前出现了两个穿得非常考究的女人,一个跪在神功架里,另一个跪在紧靠她的一把椅子上。他虽然视而不见,但是,或者是出于隐隐约约的责任感,或者是出于对这两位夫人的高贵而朴素的穿戴的赞赏,他注意到这个神功架里并没有神父。“奇怪,”他想,“这两位美丽的夫人如果是虔诚的,为什么不去跪在哪一个临时祭坛前面?如果是上流社会的贵夫人,为什么不引人注目地坐在哪一个阳台的头一排?这件连衫裙式样多么好!多么优雅啊!”他放慢脚步,打算看看她们。

跪在神功架里的那一位,在这深沉的寂静中,听见于连的脚步声,略微转过头来。突然间她发出一声轻微的叫喊,昏了过去。

这位跪着的夫人丧失体力以后,朝后倒下去,她的朋友离得很近,扑过来救她。在这同时,于连看到了朝后倒下去的夫人的肩膀。一串他很熟悉的、由上等的大粒珍珠串成螺旋形的项链,映入他的眼帘。等他认出了德·雷纳尔夫人的头发,他已经激动成什么样子了啊!这是她。想托住她的头不让她完全倒下去的那位夫人是德尔维尔夫人。于连发了狂,朝前扑过去,如果于连不及时扶住她们,德·雷纳尔夫人也许会拖着她的朋友一起倒下去。他看见德·雷纳尔夫人头垂在肩膀上,脸色苍白,完全失去了知觉。他帮助德尔维尔夫人把这个可爱的脑袋放在一把草垫椅子的椅背上。他跪在地上。

德尔维尔夫人转过头来,认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