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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那他在干什么?"

"哭他的父亲哪,"欧叶妮回答。

格朗台瞪了一眼女儿,想不出话来说她。他好歹是父亲。在客厅里转了几圈之后,他急忙上楼,到他的密室去考虑买公债的事。他从一千三、四百公顷的森林齐根砍下的林木,给了他六十万法郎的进益;再加上白杨树的卖价,上一年度和这一年度的收入,以及最近成交的那笔二十万法郎的买卖,总数足有九十来万法郎。公债一股七十法郎,短期内就可以赚到百分之二十的利息,这笔钱引得他跃跃欲试。他就在刊登他兄弟死讯的那张报纸上,将一笔笔数目进行推算,侄儿的呻吟他充耳不闻。娜农上楼来敲敲密室外的墙壁,请主人下楼,晚饭已经摆好。在过厅,跨下最后一级楼梯时,格朗台仍在心中盘算:"既然能赚到八厘的红利,这桩买卖就非做不可。"两年之内,我可以从巴黎取回一百五十万法郎的金洋。""哎,侄儿呢?""他说不想吃,"娜农回答道,"真是不顾身体。""省一顿也好,"主人说。

"可不是吗?"她接话。

"得了!他不会永远哭下去的。饿了,连狼都得钻出树丛。"晚饭静得出奇。

"好朋友,"格朗台太太等桌布撤走之后说道,"咱们该戴孝吧?""真是的,格朗台太太,您光知道出新鲜主意花钱。戴孝要戴在心里,不在乎衣裳。""但是,为兄弟戴孝是省不过去的,再说,教堂也规定咱们……""用您的六路易去买孝服吧,您给我一块黑纱就行了。"欧叶妮一声不响地抬眼望望天。一向受到压抑而潜伏在她的内心的慷慨的倾向,突然苏醒了: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感情时时刻刻受到损害。这天晚上表面上同他们单调生活中的无数个晚上一样,但是,实际上这是最可怕的一晚。欧叶妮只顾低头做活儿,没有动用昨晚被夏尔看得一文不值的针线包。格朗台太太编织袖套。格朗台转动着大拇指,一连四个小时。在心中盘算了又盘算,盘算的结果肯定会在明天让索缪人都大吃一惊的。那天谁也没有上门作客。城里无人不在沸沸扬扬地议论格朗台的厉害、他兄弟的破产和他侄儿的到来。出于对共同利益议论一番的需要,索缪城里中上阶层的葡萄园主都聚集在德·格拉珊先生的府上,对前任市长肆意谩骂,其恶毒的程度无以复加。娜农纺她的麻线,纺车的咿呀声成了客厅灰色楼板下独一无二的音响。

"咱们都不用舌头了,"她说,露出一排像剥了皮的杏仁那样又白又大的牙齿。

"什么都该节省,"格朗台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回答说。他仿佛看到自己置身于三年以后的八百万财产之中,在滔滔的金河里航行。"睡觉吧。我代表大家去跟侄儿说声晚安,再看看他想不想吃点东西。"格朗台太太站在二楼的楼道里,想听听老头儿跟夏尔说些什么。欧叶妮比她母亲更大胆,还朝上走了几级楼梯。

"嗨,侄儿,你心里难受。那就哭吧,这是常情。父亲总归是父亲。但是咱们应该逆来顺受。你在这儿哭,我却已经在为你着想了。你看,我这当伯父的对你多好。来,打起精神!你想喝一杯吗?在索缪葡萄酒不值钱,这儿的人请人喝酒就像印度人请人喝茶一样。但是,"格朗台继续说,"你这里没有点灯。不好,不好!做什么事得看清楚才行。"格朗台走向壁炉。"嗨"他叫起来,"这儿有支白蜡烛,哪儿来的白蜡烛?为了给这个男孩子煮鸡蛋,那几个臭娘儿们都舍得拆我的房屋的楼板!"听到这话,母女俩急忙躲回自己的房间,钻进被窝,动作之快,像受惊的耗子逃回耗子洞一样。

"格朗台太太,您有聚宝盆吧?"男人走进妻子的房间问道。

"朋友,我在做祈祷呢。有话耽会儿再说,"可怜的母亲声音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