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亚基尔(第3/4页)

我明白,我们再怎么辩论下去到头来仍是白费口舌。当时我或许已经感到了;为了避免同他正面冲突,我抓住一个细节,问他是不是真的认为信件是伪托的。

“就算是玻利瓦尔亲笔写的,”他回说。“也不说明里面讲的全是真话。玻利瓦尔可能欺骗对方,也可能是他自己搞错了。您是历史学家,是善于思考的人,您比我清楚,奥妙之处不在文字,在于我们本身。”

那些夸夸其谈的空话让我厌烦,我不客气地指出,瓜亚基尔会晤时,圣马丁将军放弃了他的雄心壮志,把美洲的命运交给了玻利瓦尔,我们周围的众多谜团里,这也是一个值得研究的不解之谜。

齐默尔曼说:

“各种解释都有……有人猜测圣马丁落进了一个圈套;有人,例如萨缅托3,认为圣马丁受的是欧洲教育,在欧洲参加过对拿破仑的战争,对美洲的情况很不理解;再有,主要是阿根廷人,说他忘我无私,还有说他是由于心力交瘁。有些人甚至归因于某些共济会性质的秘密社团。”

我指出,不管怎样,能了解秘鲁保护者和拉丁美洲解放者确切说过什么话总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齐默尔曼断然说:

“他们交谈时说什么话也许无关紧要。两个人在瓜亚基尔相遇;如果一个压倒了另一个,是因为他具有更坚强的意志,不是因为他能言善辩。您明白,我没有忘记我的叔本华。”

他微笑着补充说:

“语言,语言,语言。莎士比亚,无与伦比的语言大师,却鄙视语言。不论在瓜亚基尔,还是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或者布拉格,语言的分量始终不及人重。”

那时,我感到有什么事正在我们中间发生,说得更确切些,已经发生了。我们仿佛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们。书房里暗了下来,还没有点灯。我似乎漫无目的地问道:

“您是布拉格人,博士?”

“以前是布拉格人,”他答道。

为了回避中心问题,我说道:

“那准是一个奇特的城市。我没有去过,但是我看的第一本德文书是梅林克4写的《假人》。”

齐默尔曼说:

“古斯塔夫·梅林克的作品里只有这部值得记住。其余的作为文学作品相当差劲,作为通神论的作品更加糟糕,最好不去看。不管怎么,那本梦中套梦的书里确实表现了布拉格的奇特之处。布拉格的一切都很奇特,您也可以说,什么都不奇特。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我在伦敦时,某个傍晚也有同样的感觉。”

“您刚才谈到意志,”他说。“马比诺吉昂5里有个故事说两位国王在山顶下棋,他们各自的军队在山下厮杀。一位国王赢了棋;传令兵骑马上山报告说,输棋的那位国王的军队打了败仗。人的战斗反映在棋盘上。”

“您瞧,魔法的作用,”齐默尔曼说。

我回答道:

“或者是意志在两种不同的战场上的表现。凯尔特人也有一个故事讲的是两个有名的吟唱诗人的比赛。一个诗人弹着竖琴,从黎明唱到黄昏。星星和月亮爬上来时,他把竖琴交给对手。后者把琴搁在一边,站起身。前者认输了。”

“多么睿智,多么简练!”齐默尔曼惊叹道。

他平静后接着说:

“我得承认,我对不列颠知道得太少了,实在惭愧。您像白天一样涵盖了西方和东方,而我只局限于我的迦太基一角,现在我用少许美洲历史来补充我的不足。我只能循序渐进。”

他的声调里带有希伯来和日耳曼的谦卑,但我认为他已经胜券在握,说几句奉承我的话对他毫无损失。

他请我不必为他此行的安排费心(他说的是此行的“有关事宜”)。随即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给部长的信,信中用我的名义说明我辞去任务的理由和齐默尔曼博士公认的资格,并且把他的自来水笔塞到我手里,让我签名。他收好那封信时,我瞥见了他的已经确认的从埃塞萨到苏拉科的飞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