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第3/4页)

151.求梦

中医的诊断是:血壅气滞,阴阳失衡。

西医则认为是:腹中那株苍白而污秽花正又蓄势待发。

我与那丁又住进了洞窟般昼夜难分的病房。我是尽我的义务,既已承诺“不离不弃”当然就要奉陪到底。而那丁一,此番倒是一派超然物外、处乱不惊的气度,两眼一闭说:就让这戏剧有个正常的结尾吧。随后,护士让他吃药他便吃药,给他打针他便打针,大夫领他去哪儿他就去哪儿,让他接受怎样的光照他就接受怎样的光照,概不多问。

丁一呀你这是干吗!/兄弟,咱也该让医学赢一回啦。/啥意思?/你忘啦,上一回他们输得可有多不情愿?

白晃晃和绿森森的大褂走了一拨又来一拨,圈圈围定,冷冰冰或软绵绵的手探遍丁一之处处……实习的女学生们面有怯色,进修的女大夫们早已熟视无睹,温文尔雅的老教授动嘴不动手,其弟子的手段却是不敢恭维……该丁于是一次次被命令脱光,于众目睽睽之下翻来覆去。我发现这厮真也是修炼出来了吧——风动,树动,那朵沧桑之花却处之泰然,如在无人之境。

我心下倒不免犯了嘀咕:这是凶照,还是吉相?/那丁坦然笑答:瞅机会走你的吧,让我最后再给他们做一回教具。

说话间他扬鼾赴梦。

老教授暗暗摇头。男女弟子们心领神会,便齐心携力将那丁抬上单架,雪白的被单从颏下一直包到脚尖,若非还露一张苍白并附微鼾的面孔,那光景就可以直接去火化了。

怎么着哥们儿,等死乎?/NO,求梦也!/那是我的事呀,老弟。/既如此,兄何不去?/我说:怎奈此身无置处,/他道:昏烛一把化烟飞。/我说:可知此去苍茫路?/他道:化梦逐魂不思归。

担架车轻游慢荡就像在水上漂移,经条条暗道,过幽幽洞窟,闻唏嘘之哀叹,越恍惚之光流……于是乎,我们一忽儿梦得“山重水复”,一忽儿梦得“柳暗花明”……

152.弥留之梦

“妈说阿秋长得比我好看一百倍。”

少女阿春领着丁一穿过安静的厅廊,走过一树树盛开的海棠花,去寻那一缕时隐时现的琴声。

“那个弹琴的人是谁?”

“大哥哥。”

“你哥哥?”

“不是的不是的,是大哥哥。”

丁一若有所悟,悄问阿春:“现在能把那个秘密告诉我了吧?”

阿春抿着嘴笑,半天才说:“你真想知道吗?”

丁一附耳过去。阿春温热的鼻息喷在丁一脸上:“他们,他们有时候……”

“有时候咋了?”

“有时候他们都不穿衣服。”

“真的呀?”丁一满脸惊疑。

阿春却“咯咯”地笑着看他,似浑然不解其妙,又似懵然而有所觉知。

“啥时候?”

“他们一起弹琴、跳舞的时候。”

“你骗人!”

“阿秋,阿秋!”少女阿春就喊她的姐姐:“阿秋我骗人了吗?”

浩荡的春风中便走来阿秋,也不答话,只管拉起丁一的手来款款起舞。那舞步似具魔力,不由得你不跟随着她去……素白的衣裙飘飘展展如满树繁花,飞飞扬扬似春潮涌动……

“阿春说的是真的吗?”丁一问。

阿秋默不作声,只一味地跳舞。

“阿春说你比她漂亮一百倍。”

阿秋只一味地跳舞,默不作声。

“我们可不可以,也像阿春说……说的那样?”

树静风息,奔涌的春潮瞬间沉寂。丁一才发现面前的女子并非阿秋,而是泠泠。泠泠拉起丁一的手,在上面写了两个字,随即她窈窕的身形便一缕烟尘似的飘散进黑夜,或藏入夜之黑衣。

接着,仿佛换幕间的暗场,昏黑之中旁白似的响起了秦汉的那句话:“你把自己交给谁,你也就是在向谁要求着同样的权力……你把自己交给谁,你也就是在向谁要求着同样的权力……你把自己交给谁就是在向谁要求着同样的权力……”丁一张开手看看,以为是“泠泠”,却是“叛徒”二字赫然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