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柳兰——火杂草(第2/8页)

我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看到的夏日的索姆河。我把这记忆放在一片泥污之中,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水、弹坑和污泥——这是一个人所能想象出来的最昏暗、最阴郁的令人憎恶的荒凉;而现在,1917年的夏天,这里却美得找不到字句形容。那片忧郁阴沉的污泥被炙烤得洁白而纯净——是那种耀眼的白。红色的虞美人和一种蓝色的花,大片大片开着,不知绵延多少英里。天空是纯净的深蓝色,整个空中直到约40英尺(约合12米)高的地方,有许多白色蝴蝶在上下飞舞着。这里仿佛一片魔法之境;但在这片仙境中,竖着成千上万的白色小十字架,每一只都代表着一个无名的英国士兵。

但欣欣向荣的不仅仅是杂草。1915年夏天,伊珀尔[112]曾经的战场上收获了更丰厚的利润。战争结束后没几个星期,法国农民们便拿回了他们的土地。他们填平壕沟和弹坑,开始犁地。在人们的记忆中,庄稼从没长得这么好过。在几个月前还是战场的地方,如今杂草和小麦却丰茂得反常,《乡村生活》杂志闻讯对此评论道:“战争的大潮退去后,许多记者都注意到农业收成丰饶到令人称奇,仿佛连土地也急着要一扫因战争造成的荒凉。”杂志十分聪明地指出这次丰收与“战争中的红雨”——即死去的英国士兵——没有任何关系,并把原因全归结到了敌军营地的身上:“化肥和军火的原料有很大一部分是相同的……爆炸物中含有大量硝酸或硝酸盐以及钾盐……德国人从农业中提取的用来杀死法国人的化肥成分,最后竟真成了滋养法国良田的化肥,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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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看到虞美人的人感触最深的是它们那种重生后的绚丽灿烂,并且因此造就了一个直到近一个世纪之后还能引发人们共鸣的象征符号。从古时候起虞美人就是生与死的象征。圣彼得提到它们时强调的是它们生命的短暂:“凡有血气的,尽都如草,他的美荣都像草上的花。草必枯干,花必凋谢。”但在基督教传统之外,它们更常作为多产和新生命的象征,血红的花瓣彰显着大地的生命力。与索姆河战场情况完全一样的先例是滑铁卢,滑铁卢战场被翻耕后长出的虞美人,被认为是来自于遭到屠杀的战士的鲜血。

但在19世纪的最后几年中,这种植物的头顶萦绕起了一种更为多愁善感的光环。有一段时间它成了一个村庄的代表元素,这是诺福克郡北部海岸靠近克罗默的一个小地方,因为《每日电讯报》的戏剧批评家克莱门特·斯考特[113]的缘故还获得了“虞美人之乡”的称呼。斯考特是在19世纪80年代时开始来这里访问的,他住在一个当地的磨坊主家,远离那些受游客欢迎的海岸景点。他爱上了磨坊主的女儿,也爱上了当地的景色,他认为自己是在这些开遍田埂与路沿、开满悬崖峭壁的鲜红的花朵中顿悟的。他开始为自己的“虞美人之乡”写狂热的专栏文章,把这里描绘成了一片古时那种往来耕作、怡然自乐的世外桃源。虞美人之乡很快名声大噪,斯考特一直想避开的那些城市观光客蜂拥来到这些小村庄,他们来时搭乘的火车线很快被大东方铁路公司重新命名为“虞美人线”(如今这个名字仍在沿用)。

斯考特为虞美人之乡所写的作品中,最著名的是一首以塞德斯特兰德崖顶教堂的墓地为背景的诗,后来这首诗还成了一首畅销的流行歌曲,歌名叫《长眠之园》。这首诗极为伤感,并且部分借用了一个常见的错误概念,即虞美人有着和罂粟一样的催眠作用。但在我们这些已经知道30年后将要发生什么[114]的读者看来,这首诗不免让人觉得像是某种可怕的预言。

在悬崖的草地上,在峭壁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