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夏枯草——杂草亦良药(第2/7页)

神为植物所做的设计,以及因此而具有了神圣感的植物之用途,即便在最卑微的杂草身上也能毫无例外地找到。白屈菜多节的、长满疙瘩的根是用来治疗痔疮的。荠菜肾形的种荚表明它是用来治疗泌尿系统疾病的。风茄的根、枝、叶、果,无论是天然的还是人为修剪过的,都是治疗不育和催情的特效药。被穿凿附会的不仅有植物的外形,还有它们的习性。药用墙草是一种常见杂草,它们的根能够穿透岩石,因此它们可以治疗肾结石。黄花九轮草的花序遇风吹会不停颤动,所以它能治疗帕金森病,即古时的“震颤麻痹”。

科尔斯眼中真正的杂草,即按他的定义出现在不恰当的地方的植物,是那些没有被神赋予药效的植物。乍看之下,这些植物长在大地上没有任何用处。但他也提醒读者不可太快否定它们。它们的功效可能只是还未被发掘出来。然后他又对杂草看似无用却依然存在的现象给出了一个解释——这个解释很容易让人想起维吉尔《农事诗》中朱庇特创造杂草的情节。“如果它们虽无其他用处,却能让人类在除草中受到磨炼,那它们就并非毫无用处,须知倘若人类无需斗争,他们身体里的灵魂之火会熄灭一半。”

药效形象说反映出的绝对的人类中心主义让人惊讶,但以17世纪的状况而言也算情理之中。这一学说的支持者从未想过,植物长成如此形状颜色,也许是出于自身的原因。蒲公英花朵的黄色与吸引昆虫传粉没半点关系,这一特征明明是在暗示这种植物可以治疗尿路疾病。牛蒡种子上的钩子也不是为了帮助它们传播,而是表明它们可以从毒蛇咬伤的伤口中吸出毒液。核桃(根据药效形象说,是专治头部疾病的良药)则是此类植物中的典型。核桃壳之所以没设计成跟果仁完美契合的形状,就是为了让我们由此联想到我们的大脑,进而领会上帝的智慧。

***

奇怪的是,药效形象说直到现代也还在影响着草药学。但植物医药学的主流还是越来越倚重以观察为基础的研究方法,这也是为特纳所青睐的方法。英国第一本真正的通俗植物指南是约翰·杰勒德的《草本志,或植物简史》(1597)。书中大部分内容并非原创,而是对佛兰德植物学家朗贝尔·多东斯[55]1583年的一部作品的未具名挪用。但杰勒德对植物充满热情,描摹植物特征时很有诗人的天赋。他的书中提到了约2000种不同的植物,尽管他对杂草(他极少直接使用这个称呼)的记录并不是英语文献中最早的,却绝对是最早对杂草表现出美学层面赞赏的文字。同时杰勒德开始形成了一种现代的、理性的观点。他鄙视药效形象说中那些较为夸张的理念,还曾抨击过此学说的代表植物风茄:“关于这种植物已经有太多无稽之谈,我不知这些谣言起于老妪、游医还是药贩……但可以肯定的是,某个或某些想要名利之人就是我所说的这些错误的始作俑者。”他对“游医或药贩”的嘲弄,是植物疗法不同派别大论战首轮交锋中的一次出击,而这场大辩论将在17世纪结束前改变英国的医疗状况。此言一出,三大专业机构立即掀起争论,并因此长期处于对立状态,这三大机构分别是:内科医学院,一直试图规范全英医疗系统的权威机构;药剂师协会,药物的制造者和供应商;理发师医生联合会,有资格进行手术的机构。

约翰·杰勒德本人就是个外科医生,不过当然不属于被他抨击的游医之列。1562年他17岁时,他曾跟随一名伦敦的理发师医生亚历山大·梅森做学徒,梅森晚年还被选为理发师医生联合会主席。但杰勒德真正的兴趣所在是园艺,自1577年开始他便负责管理威廉·塞西尔爵士[56]名下位于河岸街的几处美丽花园。杰勒德自己的花园位于费特巷转角处。他对伦敦了如指掌,看《草本志》的乐趣之一,就是透过他的文字你仿佛亲眼看到了16世纪伦敦的植物景观。他写西敏寺的脐景天“布满了连接乔叟墓和西敏宫的那扇门”;麝香锦葵“长在泰伯恩刑场左边的灌木丛和篱笆中,你从伦敦去老福特浴场的路上就能看到它们”;欧白英“长在柏孟塞街苏塞克斯伯爵大宅花园墙外,靠着壕沟的那边”;红叶虎耳草“长在赞善里的砖墙上”。正如剑桥的神学教授、植物历史学家查尔斯·E.雷文的评论所说,“如此懂得装点这座城市之物,纵使犯错也让人不忍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