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第3/12页)

那个夏天的有些晚上,他会坐在电视机前面睡着,醒过来的时候,电视还开着,屏幕上全是雪花。那段日子里,他觉得自己不会再去见别的女人了,至少很长时间之内不会。夜晚,坐在电视前面的沙发上,身边放着没打开的书或杂志,他常常会想起艾琳,想起她甜美的笑,或是当他抱怨脖子酸痛时,艾琳手指在他脖颈上的揉捏。就在这些时候,他觉得自己能哭出声来。他想,你还以为这样的事只发生在别人身上呢。

就在黛比来他家前不久,艾琳离家后的那些惶恐和悲伤渐渐消退后,他给一个服务公司打过电话,告诉他们他的一些难处和要求。有人把信息记下来,说他们会再和他联系。他们说,大部分人不愿意既做家务又看孩子,不过他们会找到人的。在离他开学注册没几天的时候,他又打了电话,他们说第二天一大早就会有人到他家去。

来的是一个三十五岁的女人,长着多毛的手臂,穿着吐了舌头的烂鞋。她和他握过手后,安静地听着他说,关于孩子却一个问题都没问,甚至连孩子们的名字都没有问。他带她走到屋子后面,小孩们正在那儿玩耍,她只是随随便便地看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当她终于笑了一下的时候,卡莱尔才注意到她缺了一颗牙齿。莎拉扔下蜡笔,站起来,跑过来站在他身边,拉起卡莱尔的手,看着这个女人。基思也盯着她看了看,又继续画画涂颜色了。卡莱尔感谢那个女人能抽空来一趟,告诉她说自己会再跟她联系。

那天下午,在超市里,卡莱尔从一张用大头针钉在公告板上的索引卡片上,抄下来一个电话号码。有人愿意给别人看小孩,要是需要,那人还能提供出介绍人。卡莱尔拨通了那个电话,找到的就是那个胖女孩:黛比。

这年夏天,艾琳给孩子们寄过一些卡片、信、自己的照片,还有一些钢笔画,都是她离家以后画的。她也给卡莱尔发过絮絮叨叨的长信,请求他在这件事上理解她——这件事!——并告诉他说,自己很快乐。快乐!好像活着就是为了快乐一样,卡莱尔想。她告诉他,如果他真的爱她,就像他自己以前说过的那样爱她,她也真的相信他是那样爱着她——别忘了,她也爱他,那么他就会理解并接受发生的一切。她写道:“那些真正联合在一起的,永远也不会分开。”卡莱尔不知道她是在说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在指她在加州的生活。他恨“联合”这个词。这跟他们两个人有什么关系?她以为他们是个联合公司吗?他觉得艾琳肯定是疯了才会说这些。他又读了一遍这句话,把信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不过,几个小时过后,他就从垃圾桶里找回那封信,把它和她寄过来的其他卡片信件一起装进盒子里,放到壁橱的架子上。在一封信里夹着的一张照片上,她戴着一顶松松垮垮的大帽子,穿一身泳装。还有一张画在厚纸片上的铅笔画里,河岸上一个塌肩膀的女人穿着轻薄的睡袍,手遮住眼睛。卡莱尔猜想,这是艾琳在表现她为这件事的心碎和难过吧。大学里,她的专业是艺术,就算答应嫁给他后,她还是说想做些和自己的天赋相关的事。卡莱尔说他也不会容忍她把自己的才能荒废掉。他说,她得对得起她自己。她得对得起他们两个人。那些日子里,他们爱着对方。他知道他们爱过。他无法想象自己还会以爱她的方式再去爱别人了。那时,他也体味到了被爱的感觉。然后,结婚八年以后,艾琳退出了。就像她在信里面说的,她要去“搏一把”。

和卡罗尔谈完以后,卡莱尔又去看了看孩子们,他们都睡着了。他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考虑要不要给艾琳打个电话,告诉她找孩子保姆的危机,但还是决定不打了。他有她的电话和在那边的地址,但他只打过一次电话,到现在为止还没写过信,部分是因为对整个情况的迷惑,部分是因为愤怒和羞耻。夏初的时候,有一次,他冒着被羞辱的危险,打了一个电话。理查德·胡布斯接起话筒说:“咳,卡莱尔!”就好像他们还是朋友。然后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对卡莱尔说:“等一下,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