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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过了一阵子,萨拉托雷全家搬家时,我才回想起这件事情。那天早上,卖菜女人阿孙塔的丈夫尼科拉出现在院子里,还有他们在城里卖菜用的那辆破马车。尼科拉宽脸,蓝眼睛,头发和他儿子恩佐一样,也是金色的。他除了卖菜,还会帮人家搬家。多纳托·萨拉托雷、尼诺,还有莉迪亚把所有东西都搬了下来,有各种各样的破玩意儿、床垫、家具,尼科拉把每样东西都放在马车上。

楼里的女人,包括我母亲,听到院子里马车的声音,都从窗子探出头来看。我也去看了,大家都很好奇。好像国家铁路局给多纳托分了一套新房子,在国家广场附近。或者按照我母亲的说法,他们搬家是为了躲过梅丽娜的迫害,极有可能是他妻子强迫他搬家的,梅丽娜想抢她丈夫。我母亲总能看到事情糟糕的一面,这让我觉得厌恶。但事后我很快会发现,母亲说得很有道理,她的那只斜眼好像生来就是为了窥探街区的秘密。梅丽娜会是什么反应呢?我听到有人说,梅丽娜和萨拉托雷生了一个孩子,后来被弄死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梅丽娜在破口大骂时,有没有这种可能也会提到这件事情?

那时候,所有女人——大的小的——都站在窗前,也许是为了和这家人挥手告别,也有可能是为了看那个丑陋、干瘦的寡妇发怒的情景,我看到莉拉和她母亲从窗子探出身。

我在寻找尼诺的目光,但他好像在忙别的事情。就像往常这种时刻,没有一个具体的原因,我觉得非常虚弱,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形。我想,他向我告白,可能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要走了,在他离开之前,他要告诉我他的想法。我看到他忙前忙后,在搬装满东西的箱子,觉得很愧疚,我为自己曾经拒绝他而感到痛苦,现在他像小鸟一样飞走了。

最后,搬运家具和其他零碎物品的队伍停了下来。尼科拉和多纳托把绳子扔上去,把马车上的东西固定好。莉迪亚·萨拉托雷出来了,她一身节日的装扮,头上戴了一顶蓝色的草帽,推着一辆童车,里面是她的小儿子,旁边跟着两个大一点的孩子:玛丽莎和我差不多一样大,克莱利亚六岁。我忽然听到三楼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几乎同时,大家都听到了梅丽娜的叫喊声,那是一种非常揪心的痛苦叫喊,我看到莉拉用手堵住了耳朵。这时候,传来了梅丽娜的女儿艾达悲痛的声音,她一直用悲痛的声音说:“妈妈,别这样!妈妈!”

过了一会儿,我也把耳朵堵上了。这时候,忽然我看到有东西从窗口飞了出去,出于好奇,我把堵在耳朵上的手拿开了,想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梅丽娜并没有喊出什么话,而是不停地叫喊:“啊!啊!啊!”就好像受伤了一样。我看不见她扔东西的手臂或者手,只能看到铜锅、杯子、瓶子、盘子都从窗子飞了出来,好像它们是自己飞出来一样。路上的莉迪亚·萨拉托雷则低头疾走,她弯着腰,护着小推车,几个孩子跟在她后面。多纳托爬上马车,趴在了他的东西上,尼科拉紧紧拉着马嚼子,马蹄子不安地踢动着。从楼上扔下来的东西摔到了马路上,弹起来,在马脚下裂成碎片。

我用目光搜寻着莉拉,看到一张和平时不一样的脸,她满脸迷茫。她应该感觉到我在看她,于是很快从窗前消失了。那辆马车出发了,马车是挨着墙走的。他们和谁都没告别,莉迪亚和四个幼小的孩子低着头,走向铁门。尼诺好像不想离开,好像那些易碎物品砸在地上,让他觉得挺遗憾的。

最后,我看到从窗口飞出来一个黑影,那是一把熨斗,纯铁的那种:把手和底座都是铁的。还没有失去蒂娜的时候,我用母亲的熨斗和她做游戏,假装那是暴风雨中的一艘船。扔下来的那把熨斗和我母亲的一模一样,也像船,尖头朝下飞出来了,“咚”的一声,落在离尼诺几厘米的地方,在地上砸了一个洞,差一点——真是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