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人醉了,胡说乱道(第2/4页)

陈亮没有亲身政治实践,所有主张来自于天资、博学与敏思,到底还是书斋里的一厢情愿,说是“狂言”并不为过。宋孝宗呢,继位之始,他曾替岳飞恢复名誉,起用主战派挥师北伐,大败而归,不得已订下屈辱的“隆兴和议”,靠割地送钱换来暂时和平,只好转而专心内政,居然百姓富足,景象升平,也算是南宋最有作为的皇帝了。

只是,南渡之恨,纳贡之耻,总归是心头一根尖刺,于也曾志向远大过的孝宗,这根刺就扎得更深。此时出现了陈亮,尖锐昂扬,志向远大,远非庸碌的朝臣们可比。只是,国力衰微,非一日之寒。变革之难,牵一发而动全身。仅对付宫内那位不在其位仍谋其政的太上皇,和各怀鬼胎的文武大臣,就已精力交瘁。重用了他,就能回天?孝宗像每个被复杂现实狠狠扇过耳光的人那样,变成了实用主义和保守主义者,只能对着陈亮的一篇雄文,深叹一口气。可他也记住了陈亮,那就像昏昏欲睡时闪现的一道电光,一撮火苗,把梦想重新照亮,所以,直到六年后,陈亮的名字,以谋逆之罪再度出现在他眼前,他终于忍不住大发脾气。不仅是因为罪名的牵强,还在于,他不想看到陈亮这个狂秀才悲惨的结局——那好像在讽刺他自己作为君主的这一生,这些未遂之志,这些愧对先祖的丧权辱国。

淳熙十一年,是陈亮的第一次入狱。三个月后,他从狱中回来。休整一段时间,赶上太上皇赵构死了,主和派的最大靠山倒下,他又看到了机会,决定再次伏阙上书。这一次,他长了经验,出发之前,先跑到南宋与金国之间的战略要地京口、建康一带考察地形,得出的结论是,此地龙盘虎踞,地形开阔且有水师之利,移都城于此,励精图治,足可以与北地争雄。

他在这里写下了一首著名的词,据说,毛泽东晚年病中,读这首词而失声大哭。

《念奴娇·登多景楼》

“危楼远望,叹此意、今古几人曾会。鬼设神施,浑认作、天限南疆北界。一水横陈,莲岗三面,做出争雄势。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因笑王谢诸人,登高怀远,也学英雄涕。凭却长江管不到,河洛腥膻无际。正好长驱,不须反顾,寻取中流誓。小儿破贼,势成宁问强对!”

简直可以看成一篇短小的策论,而气韵雄浑,又自有一番壮丽的诗情。他先描绘了京口在战略上的地形优势,足可以拥此而进军中原。指责把长江看作南北疆界只适合偏安的观点,嘲笑历史上在江南苟且偏安的王朝们。然后又运用东晋的典故。西晋灭亡,皇室与群臣仓皇南渡。大家心里还是很悲伤的。一到春秋佳日,就成群地跑到江边上,喝着酒,隔水遥望故国。有一次,有个人就在那叹息,风景还是一样的,山河却已经变色了呀!人们都流下泪来。只有丞相王导,勃然作色,斥道:“我们应当共同效力朝廷,收复神州,怎么能像亡国奴一样地对着哭呢!”

这就是“新亭对泣”的故事。新亭在今天南京市,也就是在陈亮考察过的建康。陈亮这时,干脆把王导、谢安这些东晋王朝的功臣也一并骂了,说他们枉称英雄,白白守着个长江,却不知道怎样才能收复中原,一洗胡人腥膻。只有形势有利,我们就应该毫不犹豫地在此挥师北上,长驱直入,像祖逖与谢安那样,打败北方强敌嘛!

关于词中所说有利形势问题,他曾在初上宋孝宗书中明确解释过: “常以江淮之师为虏人侵轶之备 ,而精择一人之沈鸷有谋、开豁无他者,委以荆襄之任 ,宽其文法,听其废置,抚摩振厉于三数年之间 ,则国家之势成矣。”这一次,再次上书孝宗,便根据考察,补充完善了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