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某日(星期日)(第4/9页)

这些难道是煤油灯们失去的头发吗?我踮起脚尖,想要够到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尼龙丝。这时,我看见上班族踩在被尼龙丝覆盖的地板上,朝房间中央走去。我们同时发出了“啊”的叫声。

眼看着他被吸入密集的尼龙丝团深处去了。白色衬衫和尼龙丝混在一起,轮廓逐渐变得朦胧,黑色头发也在蕴含着光的一团乱麻中渐渐地失了色。由于原本就是细软毛发的缘故,它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轻飘飘地和周围融为一体。

“就像奥斯维辛的头发一样。”

没有人回应我的低语。

“那里是禁止入内的呀。”

假指甲美女呼喊他。此时,尼龙丝还在侵蚀男人的皮鞋,从脚脖子向着大腿拓展范围,并死死地裹住了手指。犹如被蜘蛛丝粘住的昆虫一般,男人渐渐地不再动弹。

“比起进到禁止入内的地方,迟到更不好,导游这样说的。”

仙鹤女的口气依然泰然自若。

现在,男人的头发和那些在收容所里等候长年不回来的主人的一样,已经悄无声息。

假指甲美女咳嗽了一声,围脖妇人系紧了围脖,以此为信号,我们走下了楼梯。没有人回头去看尼龙丝团以及那一串煤油灯,离开了纺织工厂。

我们在溪流边的某温泉旅馆吃了午饭。这是个木制平房小旅店,就像用拐杖支在河边斜坡上一般。屋顶瓦片上蒙着绿苔,后院里晾晒着衣物,玄关前泥房里的巨大铁锅里已经蒸好了米饭。

之后被带进一个八叠大小的房间,房间里光照很好,有地炉,装饰着黑熊标本。我们无意识地数着准备好的料理份数,按照导游、我、围脖妇人、假指甲美女、仙鹤女的顺序一字排开坐下。无论怎样注意座次,还是余下了角落里的两份。

不过,导游当然对此毫不在意。大概是肚子太饿了吧,他馋得眼睛放光,晃荡着长长的导游证,使劲窥探着吊在地炉上的锅。锅里面在煮熊肉汤。

旅店老板娘抱着铁锅进来上菜,房间里变得特别狭窄。导游给五个饭碗里盛了饭,五个木碗里分了熊肉汤。也许这也是导游的工作之一吧,他的服务很周到。米饭盛得很棒,冒着漂亮的尖;汤的肉汤比例很协调,分在五个碗里,均匀得好似经过计算一样。之后我们无须再消减或添加。其间,黑熊标本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

那是一个很旧的标本,黑熊的毛色失了光泽,月牙形印记发了黄,鼻头已经生了霉。龇牙的表情并非是想显得更吓人,看着只像是散步途中偶然的回眸。就脸而言,玻璃眼珠太小,黑色和深褐色形成了旋涡。

看上去没有其他客人,河流的哗啦哗啦声也很遥远,房间里只有我们的咀嚼声。

“河里能钓什么鱼呢?”

“冬天恐怕只有厚厚的积雪吧。”

“这只熊,是公的,还是母的?”

尽管偶尔有人开口,却没人接茬,于是马上又陷入了沉默。大家都尽可能不去看那没有人的两份餐,因此眼神变得非常生硬。此时那两个人怎么样了?好像每个人心里都在祈祷,希望大家不要谈起这个话题。

这其中,导游表现出旺盛的食欲,很快添了一碗饭。无论戴着多么重的手表,他添饭的动作都十分轻盈,自如挥动着巨大的饭勺。

熊肉汤是大酱汤风味的,里面放了各种各样的蘑菇:软塌塌的,黏糊糊的,脆生生的;圆形的,椭圆形的;菌杆粗的,曲的……它们在发甜的浓汤里,互相碰撞纠缠在一起。导游之后,假指甲美女,然后是围脖妇人,不久就连仙鹤女也伸出碗来添了饭。我知道与其说大家都饿了,不如说是想通过添饭尽量减少沉默的压抑。

“好嘞,加饭!”

每当此时,导游就高高地举起饭勺。

“还有好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