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某日(星期二)(第2/5页)

“一进玄关,左边是母亲的裁缝室,一台捷豹织布机,一台兄弟缝纫机,总有一台在转动……”

一直一直这样讲着,进展缓慢,讲了快一个小时了,还在玄关这儿踏步呢。

“对不起,打断一下您的讲述。”

我抬起头,看见刚才还渴望听我的故事的编辑,露出疲惫和困惑的表情,好像很不舒服似的扭捏地说:“可以的话,请您把房子的平面图画在这里好吗?这样的话,或许您讲起来也比较容易且有条理一些……”

编辑递给我一张方格纸。

“好的,当然没问题。”

我拿着铅笔,犹豫着不知从雪白方格纸的哪边画起为好,就先在左下角画了一棵无花果树,画了大门和鸟笼子。

“嗯,说明一下,裁缝室的隔壁是起居室,走下台阶是厨房,餐厅的窗户对面是花店,厨房门旁边是弟弟的学习桌……”

我按照自己的记忆,画了直线,再画出四方框,画错了就用橡皮擦掉,重新画出一条线来。可是不知怎么,鸟笼子画的比起居室还大,餐厅被围在其他房间中间,出口被堵上了,怎么也画不好。

“真是奇怪啊,请稍等一下。”

电话间、客厅、檐廊、储藏室、地下室。还有很多应该画的房间,可是,方格纸不够了。编辑默默地用透明胶带,给我拼接着方格纸。我的铅笔芯被这些接缝羁绊着,继续画着四方框。

越是接近方格纸的边缘,我越是无法掩盖比例尺的混乱。无论多么小心地确定长度,回头一看,还是陷入了不可理喻的事态中。檐廊犹如飞机跑道一般贯穿方格纸,地下室宽敞得令人误以为是体育馆,鸟笼子依然保持着比每一间屋子都大的空间。相反地,起居室、厨房、餐厅被挤入了昏暗的房子最里面去了,家人都悄无声息的,一筹莫展。唯独小鸟们鸣叫个不停。

“真是对不起啊,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的,请尽情地画吧。”

“方格纸够吗?”

“够,放心吧。”

编辑呼啦呼啦地打开一卷方格纸,麻利地用透明胶带黏合着。他丝毫不打乱我不断拓展平面图的节奏,准确把握时机,在正确的方位拼接着方格纸。宛如配合多年的搭档一般,我们俩埋头于这样的作业。

卧室、盥洗室、橱柜、书房、庭院……

“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应该能在哪结束的。整个房子的构造都在我的脑子里呢,既然能够收入我这个小脑袋瓜里,所以,不是多么豪华的房子。”

我用拳头敲了敲脑袋,听到了含糊不清令人烦躁的声音。

此时,方格纸已然覆盖了整个桌子,仿佛铺了一块硬邦邦的桌布。无花果树已经退到了远处,连树梢都看不见了。铅笔芯唰唰的声音,橡皮擦纸的声音,切断透明胶带的声音,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这些声音交替出现。编辑已经不再说话了。

储藏室里打成捆的妇人杂志、卧室地毯上的污渍、盥洗室镜子上的裂璺、下雾的早晨院子里必然长出的蘑菇,我把它们一个接一个地呈现在方格纸上。比例尺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我尽情地画着,我痛痛快快地画个够。没有任何可以让我畏惧的了。

“啊……”

我突然发出叫声,编辑吓得把透明胶带掉在了地上。

“我忘了画祖母的房间。”

啊,太出丑了。竟然把最重要的祖母的房间给忘了。我停下笔,往回寻找该房间所在的位置,往回倒方格纸。我记得是在走廊的尽头,浴室的后边,面朝庭院的房间。方格纸沾上了桌上的灰尘,且七扭八歪净是褶皱。一直倒到电话间、客厅、书房,虽然是刚刚画的,却飘散着令人怀念的气息。

“啊,对了,就是这里。”

我找到了要找的地方,在那里画了个小方框。只有这个房间合乎比例尺。因为那是家里最小的房间,比任何一个壁橱都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