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3/13页)

美国人——那就是自由主义,无法无天。

绝没有看见过丑化过苏联红军的一个镜头,一行字。那些还在上映的老苏联电影中,他们都是穿着笨重军大衣,手端转盘枪,饱经风霜的汉子。也许不太灵活,迎着漫天炮火踉踉跄跄地冲锋,每次战役都伤亡惨重,但绝对认真,一刀一枪,不开玩笑。

你有俩对头,一个是小流氓,到哪儿都带着自己鸡巴;一个是一根筋,认死理,急了就跟你干到底,非讨个说法。你比较喜欢哪个呢?

军用扑克是我们的至宝。拥有这样一副新牌是我最大的梦想,能与之比的也就是一盒弹球跳棋了。这两样东西有钱也没处买,都是些可望不可即的愿望。几年之后,方枪枪他爸从干校回来,又在院里上班了,有一次送了我们哥儿俩一副崭新的军用扑克,至今我还记得摸到它光滑花哨的表面时爱不释手的美劲儿。

弹球跳棋到了我也没得着。

好像我们天天坐在楼道门口地上铺张《人民日报》玩那些又脏又烂,摸起来黏手,洗牌也叉不开得用手一张张捻的旧军用扑克。打“四十”,也叫“百分”也叫“升级”,不叫牌,亮主,扣六张底,出牌跟桥牌大致相似的打法。我们的乐趣在于互相攀比,看谁爬得快,不讲究公平竞争,一门心思损人利己,打得好的就是那会偷牌的、目不斜视就把对方手牌看得一清二楚的,同伙人也带互相说话报告敌情。

高洋一见我们就说:拿破仑可真冲啊。

说这话时他满脸放光,眼睛越过我们望着远方,有时还伸着大大的懒腰,那是他看书看累了,出来找人们显派自己刚扩大的知识面。

我们就一边出牌一边说:你瞧你那操性。

他一来我们的话题就转到军事上去,比较喜欢争论的是全世界谁,小母牛坐酒缸——醉牛逼。一般常识水平的都认为是希特勒。高洋属于对世界军事史钻得比较深的,希特勒“醉牛逼”开始也是他提出来的,等我们都接受了,他又新推出了拿破仑。

我们不太了解拿破仑,只知道他也一度征服了整个欧洲,后来在莫斯科的风雪之中毁掉了自己的精锐大军,这种悲剧下场和希特勒很相近,都是先在俄国人手里伤了元气,之后被盎格鲁撒克逊民族一鼓荡平。不能在欧洲两面作战,这是我们得到的教训。我们的讨论是纯军事的,不关其他历史、政治、正义和非正义的因素。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一般不感情用事。因为我们都觉得自己是军事家,只管打仗这一摊儿,至于战争性质那让政治家去辩论吧。

经过分析,我们还是认为拿破仑打不过希特勒。在希特勒的装甲部队和俯冲轰炸机面前,拿破仑的大炮和龙骑兵火力太弱,机动性防护性都很不够。而且希特勒是闪电战,拿破仑根本没时间排兵布阵,坦克一冲,马群肯定惊了。德国陆军被我们这些小孩评为全世界最精神最有职业风范的陆军。他们的军容仪表大家一致折服。那种尿盆一样的钢盔,一头高翘的大檐帽,鹰徽,长筒马靴,耸肩平端自动枪笔直立正的站姿——被乱枪击中倒下时姿势依然不改,都使我们觉得帅极了。我们理想中的士兵就是这样,穿着一身漂亮的制服,高大傲慢地站着,永远一言不发,进攻时排成一条直线,将枪侧在腰间扫射,死就默默地跪下,安静地躺在原地。跟他们比,我们的战士死前话太多了,这个那个什么都放不下,都操着心,整个一话篓子;围观的人也太动感情,眼泪横飞,又哭又吼,也不拿周围当战场,就像在家办丧事。那效果并不好。我们这么煽情并不使人心疼那快死的战士,反而觉得他装蒜、多事;一头栽倒从不吭声的士兵却让人觉得真挚且伟大。

大鸭梨来了,都别抬头,一起喊。汪若海压着嗓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