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票与藏书章

我们传统藏书文化中，没有“藏书票”艺术，但有与它接近或相似的玩意，即“藏书章”。这在使用上似乎比“藏书票”来得方便，不用粘贴，一盖就完事。说是一盖，其实还得经营位置，毕竟不是食品公司之类地方，拿个橡皮戳子往猪屁股上一戳：“检讫”。藏书章一般盖在扉页上。也有人老往封面上盖，我想这类人的性格大概唯我独尊，或许喜欢抛头露面。又有人把藏书章盖在书中，看来日常生活里他显然是沉得住气的。还有人呢，会在书籍勒口盖上藏书章，这类人大多比较谦逊，当然，也颇有城府。这只是我的泛泛而论，当不得真。我拥有几架书籍，却无藏书章一方，因为我觉得如果只把书作为私有财产的话，它会很快死亡或者散失。

“藏书票”起源欧洲，传到中国时，转了个弯——从欧洲先传到日本，再从日本二传中国。中日间的文化交流很有趣，古时的交流中，我们一方面输出我们的文化，一方面也曾充当着二传手角色。比如佛教文化，又比如一些小器物，像苏曼殊居日期间的诗句“春雨楼头尺八箫”中“尺八”，它起于印度，传入中国，中国做了二传手，再传入日本。只是传到最后，以至我们都没了尺八。球传丢了。从另一角度看，也说明我们文化的曾经辉煌，连灌对方几个球而对方无力招架——有对方但没有对手。只有输出的所谓交流和只有输入的所谓交流是一样的，是场实力悬殊太大的球赛。在近代，我们准备吸收西洋文明的时候，日本已站到二传手的位置上，小到有如这小小的一枚“藏书票”。“藏书票”在三四十年代的中国作家中，曾有人自己制作。现在似乎广陵散矣。

我国古代版画十分发达，“藏书票”为什么没有产生？愚见有这两点：已有“藏书章”在先，就懒得再去发明；和印刷材料有关，线装书页常是吸水性极强之纸，粘贴“藏书票”，若无一些裱功，就很容易烂皱——再说“君子动口不动手”，读书人当然不干。其实也并不尽是“不动手”，高抬贵手，还是愿意。只见贵手高抬，“啪”地一声，盖下一方……“藏书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