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帝国之光 故人(第2/6页)

扣住手臂的力量极重,仿佛禁锢的铁钳,一只手忽然抚上她清瘦的背,反复摩挲着刻印,低沉的男声在她耳后响起,“这个身体里的人是谁?”她僵住了,无法回答。

他的手又重了一分,“告诉我,里面的灵魂是谁?”她紧紧咬住唇。

片刻后他笑了一声,声音仿佛从齿缝中透出来,带着无法形容的恨与怨,“我知道你不会说,连审判所和断头台都无法让你开口,对吗?”

他一手勒住她的细腰,将她翻过来揽在怀里;另一手拔出佩枪,冷硬的枪口抵在她的后心,“这是最新研制的枪,威力强大,一粒子弹能穿过三个人。”铁一般的手臂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传入耳中的字句阴冷淡漠,“既然你执意不肯说,就让你的心来告诉我,让子弹透过你的胸膛,再带着血穿透我的心脏,或许我就能知道真实的答案了。”

她惊呆了,拼命挣扎起来,衰弱的身体绵软无力,反而又被他扣紧了几分。没有表情的面孔俯瞰着她,疯狂的举动与冷静的话语截然相反,“我只数三下——”

“不!”她用尽力气想推开他,“你疯了!”

“一。”

她慌乱而恐惧,他却静静地俯瞰,眼眸深处带着冷笑,拨开了枪栓,“二。”

“不——!”银扣硌进了肌肤,坚冷的枪口压紧后心,她终于崩溃,失控地尖叫起来,“不!菲戈!是我!”

尘封已久的名字迸落在空气中,世界似乎静止了。

禁锢的手臂松开了,林伊兰虚弱地跌在地上,发颤的双手掩住脸庞,“……是的,是我。”

或许是过度惊悸,又或许是因为受寒,她发起了高烧。无数人在破碎的梦境中一一浮现,嬷嬷慈爱的劝哄,母亲温柔的脸庞,娜塔莉热情的笑颜,以撒傲慢的戏谑,还有父亲……冷淡的绿眸依然带着讥讽,却奇怪地不再感到苦闷,反而变得遥远而怀念。

有人在替她更换敷额的湿巾,擦去高烧的虚汗。苦涩的药汁后总有一勺甘甜的蜜糖,模糊的意识让她以为是嬷嬷,直到退热后清醒,她才发现无微不至的照料来自修纳。十年前他已经具备了极其优良的耐心,十年后依然未变。他替她测量体温,定时喂药,换下被汗水浸透的床单,像照料一个孱弱的婴儿。她无论何时都能看见他的身影,似乎从未离开。或许他也不需要离开,他与她住在同一个房间,睡同一张床,只是极少开口。

她渐渐恢复了健康,有时在他睡着后她会侧过头,在黑暗中静静地打量他完美的轮廓。忽然他睁开眼,精致的脸庞微微一笑,冷峻的唇线突然变得柔和,融化了禁制的气质——这仅存在于她的想象。现实中他从来不曾微笑,一种无形的隔膜横阻在两人之间,比陌生人更疏离。

林伊兰很清楚,她的存在是个意外的麻烦,令执政官倍感棘手。

这间房位于尼斯市政厅的顶楼,所有通道都由忠诚的近卫军守护,防范的不是敌人,而是汹涌的民众。连日来无数人在楼下聚集,如果不是铁血近卫军的威慑,恐怕已经产生了暴动。

伫立良久,她从露台俯瞰下去。露台很高,模糊的叫声传到这里已被风吹散,但她能猜出人们在喊什么。

烧死魔女。民众在反复呼喊。

密集的人群犹如蚂蚁,挟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她几乎可以预想,一旦执政官被魔女迷惑而站在这股力量的对立面,愤怒的人群将毫不犹豫地推倒昔日敬若神明的偶像,让他与魔女一道化为灰烬。

凛冽的寒风撕扯着衣角,她独自看了很久,忽然被人握住手臂,拖离了露台边缘。她回过神,修纳正盯着她,指间扣得很紧,幽暗的眼眸中竟似有一丝恐惧。

林伊兰茫然地望着他。修纳很快恢复了常态,淡淡道:“进去吧,外面风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