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6页)

坐下后,我朝服务员要了一杯热水,然后冷冷地看着张律师,也许是我目光过于尖刻的缘故,白白胖胖的张律师开始显得有些不自在。

但不自在归不自在,对于如何应付这种场面,那张律师看起来似乎很有经验,显得游刃有余,因为,只是经过很短暂的尴尬,他便恢复了常态。他喝了一大口还冒着热气的咖啡,似乎并不担心咖啡因会导致他在今晚无法入睡。之后,他用一种平稳的、很职业化的语气对我说:

“处理这样的事情,的确很难,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所以,我想我们谈话的主题绝不是辨明你们夫妻间的是非短长。”

我依然冷冰冰地看着他,张律师不以为意地接着说道:

“你我之间没有个人恩怨,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是工作而已。”

我还是看着他,不言不语。气氛很沉闷和压抑,我觉得太阳穴两边的那个位置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张律师正视着我的眼睛,依旧不卑不亢地说:

“我想你太太不大愿意和你直接谈这些事,所以才委托我。至于原因,你不用问,我也不知道,所以回答不了。不过呢,她坚持尽量用协商的方式来解决,你觉得如何?”

我点燃一支烟,有点挑衅地看着他说:

“如果依你之见,你会直接起诉,是吗?”

见我搭话,张律师的脸色明显有了点愉快的颜色,他说:

“当然,为什么不呢?起诉至少可以减少双方的尴尬和怨恨,多一点理智和坦然。到了今天这步,‘以后还可以做朋友’之类的说法,基本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官话了,至少我个人这么认为。而在法庭上,大家就可以避免谈人情,人情通常让我们变得软弱、变得失去原则,所以,诉讼有诉讼的好处。”

“你们的原则就是不择手段帮人离婚?”

张律师颇有些怜悯地看着我,说:

“我只能说这是你的误解,我的责任是充分了解委托人的意愿,然后从法律的角度加以考量,我委托人的这些意愿能否得到法律的支持和保护,这才是我的工作。”

我很讨厌这个张律师咬文嚼字的样子,一副感觉良好的模样。我不耐烦地说:

“说说吧,米桐有什么打算?”

“她坚持认为,离婚是你们目前最佳的选择。鉴于你忙碌的工作状态,你糟糕的精神状态,还有你们之间出现的严重沟通不畅的问题,她认为,离婚是明智之举。对不起,她说你得过一定程度的抑郁症?对大多数事情都失去了兴趣,这包括和她说话聊天,还包括和她生一个孩子,等等。而这些,恰好是她非常看重的东西。”

说到孩子,我心里一紧,那的确是米桐多次提到的问题,至于为什么不要,我也说不清楚,是因为那些阴暗而又肮脏的现实吗?它们已使我对生活的美好丧失了信心?还是当我逐日沉浸在其中之时,我正在日益变得愚钝与麻木?这的确是个我无法说清的问题!是的,我发现似乎有太多我无法说清的问题了!我想,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我似乎从未为此做好充分的准备。而让我痛苦的是,我和米桐之间有了某种隔阂和误解,我却说不清楚产生那些隔阂和误解的原因!所以,那些隔阂和误解在今天,变成了无法解决的问题。

我点燃一支烟,有点忧伤地看着张律师,我想,现实的确会让我变得脆弱、变得无法理解生活。我说:

“你知道我做什么工作吗?”

“知道,刑警,还是个很优秀的刑警。你太太恰好认为,你的工作毁了你们的生活,因为你没能,也不会解决好工作带给你的压力,还有给你们的生活带来的实质影响。你会吗?或者能解决吗?”

我沉默下来,问了自己一个相同的问题。低沉的音乐夹杂着昏暗的灯光,蛇一样缠绕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