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6页)

我清晰地记得,我曾问过她一个问题,当杨震山用菜刀割掉那些女人的乳头和一部分乳房时,她是否想起过自己的痛苦。她则回答,正是因为那些痛苦,才使她纵容并帮助了杨震山的行为,她害怕同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当往事一一浮现在我脑海中时,我再次想起了杨震山领着我们去垃圾场挖掘尸体时的情景。在杨震山的脸上,我没有看到任何一丝恐惧或者后悔之意,他的脸上,满是冷漠的神情,他的嘴角,甚至还浮现着一丝得意的笑!

恐惧的力量是多么强大啊!此刻,我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地寻找真相,是出于恐惧还是对职业的敬畏呢?我却难以回答。

我仔细查看了一下周峰当时的验尸报告,报告说明,那些女人都是在死后被割去乳头的。那么,最后发现的那具尸体,却是在死前就遭受了这样悲惨的命运,这一现象,又说明了什么呢?!

综合法院判决的执行记录,我可以想象,公元2001年某个秋天的上午十点左右,卡车司机兼连环杀手杨震山神情冷漠、眼神平静地在一片布满杂草的小土包附近度过了他人生的最后一刻。随着一声沉闷的枪声,杨震山像一只被击倒的沙包一样,“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之后不久,法医宣布:人犯已经死亡。

至于对杨震山执行死刑的具体日期,知道此事的人们——包括他身边的人,还有那些从各种媒体上明了事件真相和案件大致内容的人们,则基本记不得了。当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最终依法核准了对杨震山的死刑之后,留在那些人们心中的最后印象,似乎就只有对杀人凶手的憎恨,以及对那数名无辜被害人的怜悯和同情了,也只有这一印象,将长久地留存在人们的脑海里和记忆中。尽管,杨震山杀害的,是那些颇为社会舆论非议的妓女,某些媒体曾经用幸灾乐祸的态度予以嘲弄,似乎身为妓女,才是她们遭此厄运的根本原因。人们何曾想过,那些蛰伏在人性中的罪恶,才是导致悲剧的根源。

当我问杨震山为什么选择那些妓女作为加害对象时,杨震山说:作为卡车司机,他像个驴子一样辛苦工作,日复一日,也赚不了几个钱。而那些妓女不劳而获,却个个看起来衣饰光鲜,悠闲自在。他痛恨那些妓女的身体,她们的工作方式让他觉得人生的不公。因此,他渴望在她们身上发泄他邪恶的欲望,渴望在毁灭她们肉体的过程中获得某种难以言表的快感。我却认为,杨震山之所以选择妓女,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妓女是个相对弱势又更容易接近的群体,她们所从事的职业特性会使他的行为具有更好的隐蔽性——通常情况下,很少有人会去关注一个妓女的失踪,更不会有人关注与妓女发生关系的嫖客究竟是谁。事实上,她们基本都使用假名,这也是我们一度难以核实死者身份的主要原因,并使我们最初的侦查工作陷入困境。但同时,我在想,作为杨震山的妻子,蔡桂芝出生在北京郊区的农村,曾经是个朴实的农家妇女,而她的身体,又犯了什么错呢?!是什么东西,彻底激活了杨震山灵魂深处的魔鬼呢?

“条件反射”,我琢磨着赵琪的话,在他们心中,有着怎样的条件,又产生了怎样的反射呢?!这却是一直困扰我,而我至今也没找到答案的问题。

杨震山选择的作案对象都是妓女,那么,这三个被害人呢?!如果她们也有同样的身份,在茫茫人海中确认她们的真实身份,将毫无疑问如同大海捞针。

我点上一支烟,没吸两口却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咳嗽,直到我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似乎才好转一些。

关于杨震山食人的事情,案卷里仅有他本人的言辞供述。对于这一点,我们没有取得任何其他直接证据予以证实。由于杨震山案发生的时间是在夏季,抛尸时间也是在夏季,而杨震山被捕的时间则是在年底,因此,我们在抛尸现场找到的,仅仅是尸块残骸,被害人是否缺少某个器官这一点,已经无法证实。好在这一点不会对审判杨震山产生任何影响,在法院的判决书里,食人一节被当做量刑时的加重情节予以了充分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