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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降临熊镇,对尘世间人们渺小的生命完全漠不关心。一块硬纸板被贴在一扇破裂窗户的内侧,一对疲倦不堪的姐弟并肩睡在大厅的床垫上,远离所有其他窗户。里欧在睡梦中蜷曲着身体,贴向玛雅。当他四岁大、晚上做噩梦时,就常以这种方式睡在她旁边。

彼得和蜜拉坐在厨房里,握着彼此的手。

“你会不会因为我不会打架,就觉得我不像男人?”他低声问道。

“你会不会因为我会打架,就觉得我不像女人?”她问道。

“我……这……我们得让孩子们离开这里。”他低声说。

“我们保护不了他们。亲爱的,这和我们住在哪里没有关系。我们保护不了他们。”她回答道。

“我们不能这样过下去,我们就是不能这样过下去。”他抽噎着。

“我知道。”她说。然后她亲吻他,微笑着说:“可是,你是很有男子气概的。你在其他许多方面,非常、非常、非常有男子气概。比方说,你从来不承认自己有错。”

他贴近她的发梢,回答:“你很有女人味。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女人味的女人。比方说,在玩猜拳的时候,从来不能信任你。”

即使是这样的早晨,两人还是笑了起来。因为他们应该笑,也必须笑。他们仍然有这样的福气。

拉蒙娜站在毛皮酒吧外,抽着烟。街上空空荡荡,天色暗沉。然而,就算天气不好,她仍然从大老远就认出了那条小狗。当苏恩从黑暗中出现时,她嘶哑地咳嗽了一声。如果她少抽一点烟,少抽四五十年的烟,咳嗽声或许就会变成咯咯的笑声。

苏恩喊了一声,但小狗完全忽略他,扑向拉蒙娜的牛仔裤,急切地想博得她的注意力。

“你这老傻瓜,现在养狗啦?”她露齿一笑。

“这也是个不听话的小浑蛋。很快我就会拿它来做三明治!”苏恩恨恨道,可是他显然非常喜爱那毛茸茸的小动物。

拉蒙娜咳嗽起来。

“喝咖啡吗?”

“我可以加一点威士忌吗?”

她点点头。他们走到室内,跺跺脚,喝着咖啡,而小狗则很有技巧地开始啃着其中一张椅子。

“我想你已经听说了。”苏恩难过地说。

“嗯。”拉蒙娜说。

“可耻,真可耻。这就是世道啊。”

拉蒙娜倒了更多威士忌。苏恩盯着杯子。

“彼得来过吗?”

她摇了摇头,朝着老人扬了扬眉毛,像是在问:“你跟他谈过没有?”

苏恩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拉蒙娜什么也没说。这一点,她太了解了。要请某人喝咖啡,真是既困难又容易。

“苏恩,球会已经不再是你的工作了。”她呢喃着。

“我还没正式被解雇,在这……这一切之中,他们好像忘记有这么回事了。可是,的确,你说得对。这已经不是我的工作了。”

拉蒙娜倒了更多威士忌,在威士忌上滴了一点点咖啡,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为他而叹息,也是为自己叹息。

“所以,我们还能聊什么呢?一个老太婆和一个老饭桶,坐在这里瞎扯淡。看在上帝的分上,还不如吐一口痰。”

苏恩对她露出讽刺的一笑:“你一直都是个心理学家,一直都是如此。”

“我是酒保。你总是那么吝啬,不肯付钱买真正的好东西。”

“我好想念霍格。”

“你只有在我吼你的时候,才会想念他。”

苏恩捧腹大笑,笑得如此大声,连小狗都跳了起来。它恼怒地吠了一声,然后继续啃家具。

“我真怀念你对霍格大吼大叫的样子。”

“我也是。”

他们倒了更多威士忌,以及稍微多一点的咖啡。沉默、记忆、说不出口的话、被压抑的语句。最后,苏恩终于开口:“凯文做的事情真是丢人现眼。去他妈的丢人现眼。我很担心球会。它已经有七十年的历史了,但我可不敢保证它明年会继续存在。要是这小子被判有罪,我很担心人们会把他的行为归罪于冰球。各地的学术界人士就是在等着这种事情发生,他们可是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现在,一切都是冰球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