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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握住对方的手,坐在床上,贴在彼此身旁,开始数起安眠药,琢磨着究竟需要几片安眠药才够夺去她们的性命。当她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事情是多么不同。那感觉只是昨天的事。因为那的确是昨天的事。

班杰从一段距离外看见了它,石碑上方的黑色物体。它被放在那里已经有一两个小时。他将上面的雪摇掉,读着上面所写的文字。只有一个字。

当凯文、利特、波博、班杰和其他球员年纪还小时,戴维通常会在比赛前给他们橡皮圆盘,上面写着提醒他们注意的简短信息:“更努力回防”“多用你的冰球鞋”或“耐心点”。有时候,他写些只是要让他们发笑的东西。他可以把一枚橡皮圆盘交到整辆巴士上最紧张的球员手里,脸色严肃得要命,直到那名球员低头一瞧,发现上面写着:“拉链没拉。小鸡鸡晃出来了。”他有一种只允许自己手下球员见到的幽默感,这让他们感到自己很特别。笑话就是这般强大,它们可以很包容,也可以很排外。它们可以创造出“我们”和“他们”。

更加重要的是,戴维能让他的球员们感觉到,他认真看待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他邀请全队人吃晚餐,把他们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但当球会针对各级男子冰球队安排“父子对抗赛”的比赛主题时,戴维是唯一没有现身的教练。他先去凯文家的庭院接凯文,再到墓地去接班杰,将他们带到湖边,开始打球。

从字面上说,他为了他们而战。当班杰九岁或十岁时,他的打球风格已经让对手球员的家长狂怒不已。在一场做客赫德镇的小联盟比赛中,班杰铲倒了某个球员,那人高声喊着,说会叫他老爸前来算账。班杰本来不以为意,直到赛后一名体形高大的男子出现在昏暗的选手通道里。那名男子抓住他的颈背,将他从地板上提起来,狠狠地摔向墙壁,并吼道:“你这死吉卜赛小鬼,再耍狠啊?嗯?”班杰并不害怕,不过他坚信:他在那一刻是死定了。在场许多大人目睹了这起事件,却没人干预。班杰永远无法得知,这是因为他们害怕干预,还是因为他们觉得他活该。他只记得戴维一拳将那名父亲打倒在地板上。

“要是我在这间冰球馆里看见大人对一个小孩动粗,我就宰了他。”他不只是特别针对那名父亲而说,更是对所有沉默地站在现场的大人说的。

然后他靠向班杰,在他耳边低语:“假如你看见有个来自赫德镇的人快淹死了,你知道怎么救他吗?”

班杰摇摇头,戴维露出笑容。

“很好。”

更衣室里,戴维在一枚橡皮圆盘上写了一个词,塞在班杰的袋子里。“骄傲”。班杰仍保留着那枚橡皮圆盘。在当天晚上回家的巴士上,他的所有队友都在讲笑话。笑声越来越高昂,笑点越来越粗俗。班杰只记得其中一个由班特说的笑话:“小朋友们,你们知道怎么让四个男同志坐在一张椅子上吗?把椅子倒过来!”

每个人都笑了。班杰记得自己偷偷瞄着戴维,看见他也笑了。排外与包容,是一样容易的;创造出“我们”和“他们”,也是一样容易的。要是有人发现了关于他的真相,班杰从来不怕自己会被痛打一顿,或是被痛恨。从他孩提时代起,每支交战过的敌队都已经对他恨之入骨。唯一让他害怕的事情是:有一天,当他在休息室时,他的队友和教练将不会说起某些笑话。那是有排他性的欢笑。

他站在父亲坟前,掂量着手中橡皮圆盘的重量。戴维在上面只写了一个字。

“赢”。

次日,班杰并未到校,但他参加了训练。所有人当中,就属他的球衣最湿。因为当他再也不知道世界上任何事物有何意义时,这是唯一别人无法从他身上夺去的东西。他作为赢家的事实。戴维两度拍拍他的头盔,无须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