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2/3页)



  承轩与芷珊伫立在极远处,望向那镁光闪烁的光芒深处,芷珊端着香槟,终于忍不住轻轻的说:“是不是惨过坐牢?”

  他笑了,她也笑了。两个人终于和颜悦色起来,在这衣香鬓影的夜晚,香槟醇滑,夜风沉醉,所有相干的不相干的人,都在纸醉金迷的场合下面目模糊起来,唯有眼前的人看得真切,他几乎是放松的了。

  音乐响起来,他放下酒杯,十分绅士地向她行礼,她微微怔了一下,才将手交到他手中。

  很慢很慢的舞曲,是一支英文的旧歌《Wherehavealltheflowersgone》,歌手在台上一遍遍的低低吟唱:“Wherehavealltheflowersgone?longtimeago……”那样惆怅的句子,似水流年,花落何方……夜是一朵开到盛极的玫瑰,盛极了总有些些的颓势:“Whenwilltheyeverlearn?Whenwilltheyeverlearn?”你可知道……你可知道……一遍遍的问着,一遍遍的问着,那样惆怅,那样迷茫……又有谁会知道呢?空气里流动的是夜与花的香,他们在嘈杂的谈话声中分辨音乐的节拍,专心致志的慢慢跳舞。

  跳舞的人并不多,只有七八对,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处,都在轻言笑语的交谈。舞池紧邻着喷泉,喷泉池中映着无数灯光,粼粼仿佛溶进去无数个细小的月亮。一条条银的蛇碎的影在上头扭曲着,青铜雕像顶端流下的潺潺水瀑,被夜风吹得散开细微的水霰,沾在她裸露的手臂上,清凉沁人。他的手不紧不松的握着她的腰,歌声如同水霰一样,飘渺而悠远:“Whenwilltheyeverlearn?Whenwilltheyeverlearn……”

  谁会知道,又有谁会知道,在这样的夜里,那些遥远的,未知的将来,那些沉默不语的过去,谁能够知道……

  这晚没有月色,草坪上空交织着满天繁星样的灯,夜空深黑静寂,仿佛亘古不变的遥远背景。旋律缓慢而优美,这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晚上,不会有奇迹,她喝多了香槟,却头脑清醒,如今再不会有一座城,肯以倾塌的姿势来成全一段传奇了。歌手还在无限惆怅的吟唱:花落何方,似水流年,花落何方,此去经年……你可知道……你可知道……站在这繁华的中央,耳畔细微的歌声一遍遍的在问:你可知道……你可知道……

  他的表情亦仿佛有一丝恍惚,他甚少会露出这样的神色来。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侧耳交谈的几位非富即贵人物,易志维很少说话,偶尔体贴地替身侧的女伴取一杯香槟,然后回过头来,依旧漫不经心的聆听着旁人的高谈阔论。他虽然面带微笑,那笑容亦无可挑剔,但他知道那只是出于礼貌。

  此生他到底有没有机会,真正开怀大笑过?

  承轩有些麻木的注视着他的笑颜,他小时候十分顽皮,大姐忙着工作,没有钱请保姆,就将他独自锁在家中。他一个人拿只玩具车,可以玩好久。有日偶尔爬到了阁楼上,累了就在地板上沉沉睡去,醒来时四面黑暗,哭了好久才找到灯掣,打开电灯看到满阁楼的杂物,擦干了眼泪,继续自己和自己玩耍。

  从此后阁楼就成了他小小的、秘密的花园。十余岁时躲在阁楼里翻天覆地,几只旧藤箱里装着大姐年轻时的一些书籍杂物,被他统统翻了出来。

  就是在那时,看到大叠的旧照片。

  照片质地极好,颜色还没有毁掉,拍得毫无理法,完全是家常随意抢拍的一些镜头。拍摄背景总是同一套屋子里,宽敞简洁,有客厅里拍的,也有书房的,有露台的,亦有厨房的。照片都是拍着同一个人,偶尔也有合影,大大的特写,一望即知没有用三角架,是举着胳膊随便对准自己拍下来。镜头离得太近,像是后来街头时兴拍的大头贴,但两张脸都笑容灿烂。有一张照片是那个人正在接电话,举手挡住半边脸,仿佛要挡去镜头。大特写的手,紧紧抓住另一条伸过来的胳膊,女性的纤细的手腕,被他捉在手中。拍到的大半张脸上,明明都是笑容。笑得那样明亮,眸中薄而净的闪亮光辉,仿佛是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