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猝不防及的事情发生在周一,易志维突然约他晚餐,他的心顿时一沉。没有理由这么快,不可能这么快他就已经察觉。市场风平浪静,一切痕迹早就被他们消弥于无形,他不可能这么快觉察出异样。

  他还是赴约了。

  约在一间知名会所的西餐厅,这里本来就是会员制,这日客人极少,整间餐厅几乎只有他们两个人。

  易志维比他先到,立在落地玻璃窗前,玻璃窗外就是巨大的椭圆形马场,像是平空掣出的一只沙盘,可是没有山脉河流,亦没有高低起伏,巨大平整的沙盘上,骑师调教着名驹。高大神骏的纯种汉诺威马,栗色的毛皮像是缎子一样,在晚霞中闪闪发亮,骑师在场中兜圈子小跑,四蹄扬起场中的沙土,踏碎斜阳。

  夕阳透过玻璃落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色的毛边,他凝视着场中奔跑中的马匹,仿佛若有所思。

  “易先生。”

  他转过脸来,刹那间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有些恍惚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你好。”

  他与他握手,他从来没有面对面离他这样近过,有一种突如其来的熟悉感,仿佛从前早就见过面。不错,他早就见过他的,这么多年,关于他的一切,他总是格外留心。不论是电视新闻,还是报刊杂志的访问。

  易志维的笑容仿佛温和,声音亦十分从容:“一直没有机会向赵先生道谢,谢谢你那天在球场救了我。”

  他答:“那是应该的。”

  即使单纯的于出道义,陌生人也应该伸出援手。何况他努力了近十年,只是为了终有一日的对诀,怎么可以任由他不战而去?

  桌上两杯矿泉水,无数碳酸气泡沿着透亮杯壁缓缓上升,一颗颗细小的晶莹剔透,像是针尖芒,密集的,簇堆着升到杯面,无声无息的破裂,可是前赴后继,一颗接一颗缓缓冒上去,冒上去……

  易志维的声音不缓不慢:“赵先生去年主持收购‘J&A’,战绩辉煌,令人侧目,实在是替华裔商界大增光彩。”

  “易先生有话请直说。”

  易志维淡淡的一笑:“赵先生如今垂爱东瞿,但可惜这是先人留下的产业,恕不能割舍。如果你一意孤行,我只得奉陪到底。”

  承轩的一颗心沉下去,沉下去,他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做到的,不知道他从哪里看出了破绽,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看来这场战争,比他想像的还会要艰苦百倍。

  他不卑不亢的答:“东瞿是上市公司,一切合法的金融行动都只是市场行为。”

  易志维微微眯起眼来,他是狭长的单眼皮,目光深遂,凝视着他,声音轻的仿佛是叹息:“真遗憾。”

  夕阳照在承轩的脸上,光线经过玻璃的过滤,仍有轻微的灼痛感,场中的马嘶声隐约,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按理说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再没有交谈的必要了。可是易志维转过脸来问他:“骑马吗?”

  并不像是邀请,亦不像是商量,没来由的,他竟然点头答应。

  马厩里很安静,除了马儿竖起耳朵,直着脖子从木栏后盯住他们。他带他去看那匹奥尔洛夫马,血统极纯,全身棕色的毛,只有额上一颗白星。易志维喂马吃糖,那匹马俯首到他掌心,舌头一卷糖块便不见了。他拍着马的额头,脸上不知不觉露出温柔的神色:“还有两匹马在英国,偶尔兴趣来了想骑一骑,想想十几个钟头飞机,又懒了。”他将大把的糖块递给承轩:“你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