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7页)

“你发什么神经?”一声低沉的怒吼对我卷了过来。

“我……我……”我接连向后退了两步,瞠目结舌,不知所云。这颗刺猬状的头颅惊吓我。

“你……你……”他对我掀了掀牙齿,像一只猛兽。“你滚开吧!”

在我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以前,门已经砰然一声阖上了。我惊觉地扑上前去,用力地打了两下门,无论如何,我不能这样被关在门外,夜色已深,我又无处可去。我打着门,嚷着说:

“喂喂,等一等,我有话说!”

门又猛地打开了,那颗毛发蓬蓬的头颅差点撞到我的鼻子上,一声使人魂飞胆裂的巨吼震耳欲聋地对我当头罩下。

“滚!听到没有?谁是喂喂?喂喂是谁?”接着,那“怪人”一掀牙齿,又是一声大叫:“滚!”

门再度砰然阖上,我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心脏像擂鼓似的狂跳着,那“怪人”的几声狂吼使我心惊胆战。望着那两扇阖得严密之至的门,我完全失去了主意。到台北来之前,我曾经有几百种对罗宅的想象,但没有一种想象是这样的。我曾害怕他们不接待我,但也没有想到会是用这种方式来拒绝我!那个须发怒张的怪人,几声大吼,我竟连见到主人的机会都没有!而现在,我被关在这门外,在深夜十二点钟,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我,怎么办?

好半天,我就呆呆地站在门口,不知该何去何从。夜风拂乱了我的头发,天上疏疏落落地挂着几颗星星。北部和南部的气候相差了几乎一个季节,我裸露在短袖衬衫外的双臂已感到凉意。我总不能在这门口开箱子取衣服,于是只能忍受着夜风的侵袭。长长的巷子里寂无一人,更找不到一辆车子,我难道就从黑夜站到天明?仰视着夜空,孤独和无助使我想哭。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那在泉下的妈妈,可曾知道我所受的“接待”?

我不知道站了多久,忽然间,有一辆脚踏车从巷子的那一头转了进来。我无意识地瞪着那辆车子。嘎然一声,车子停在我的身边,一个男人从车子上跳了下来,诧异地望着我。我也望着他,只因为我不知他是谁,也不知该不该向他解释我站在这门外的原因。我们彼此瞪视了几秒钟,那男人先开了口:

“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睁大了眼睛,无法回答。干什么?我怎么述说呢?那男人把脚踏车架好了,望望我,又望望地下放着的箱子,点了点头,抱着手臂说:

“我猜,和妈妈吵了架,出走了,是不是?这样吧,告诉我你的住址,我送你回家。”

我凝视他,一个爱管闲事的男人,他把我当成三岁的小孩子了。在我的凝视下,我才发现他年纪很轻,大约不会超过二十六七岁,穿着件白衬衫,袖口随随便便地挽着,没有打领带,松着领口,还有一头乱蓬蓬的浓发。

“怎么样?”他继续问,“你准备在这儿过夜吗?要不然,你就进去坐坐吧!”他指指那两扇红门。

我的精神突然振作了,站直了身子,我问:

“你住在这儿?这是你的家?”

“我住在这儿,”他点点头,“虽不能说是我的家,也等于是我的家,我想,我可以想办法让你住一夜。但是,明天,你一定要好好地回家去。怎样?”

“我——我已经没有家了。”我低低地说,接着就甩了甩头,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我必须解决我的问题,“我是来找一位罗教授的,罗毅教授。”

“找罗教授?”他诧异地说,“那么,你为什么不按门铃?”

“我按了,”我说,“可是我给一个怪人赶出来了。”

“一个怪人?”

“嗯,”我点头,“一个满脸胡子,找不到眉毛嘴巴的人。”

他用有兴味的眼光盯着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