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第4/7页)

他们俩好一会儿都没有作声。埃莉诺首先开口。

“你告诉过她你不久就回来的吗?”

他不耐烦地答道:“我不记得都跟她说了些什么了。一定是对过去该说的事说得少,而对以后的事,十有八九都说了些不能兑现的空话。我不能想下去了。真受不了。后来你亲爱的母亲来了,她对我万分慈爱和信任,使我更加难堪了。谢天谢地!我真被折磨得够呛。我是痛苦的。你简直不能想象,达什伍德小姐,我现在每当回想起当时自己的痛苦时,却得到多大慰藉啊。我自己心术不正,干下了那么蠢的蠢事,罪有应得,结果我过去遭受的一切痛苦,如今反而都成了我感到得意和高兴的事了。唉,我走了,抛开了我热爱的一切,去到那些充其量也不过是我漠不关心的人们中间去了。我上城去的路上——坐的是自己的马车,所以非常沉闷——没有人谈话——自己思前想后,却非常高兴——向前看,一片光明!回头看巴登别墅,一幅安详的图景!啊!好一次幸福的旅程哪!”

他停住了。

埃莉诺虽然可怜他,却急着想要他走,就说:“那么,先生,就是这些了?”

“这些!不,难道你忘了在城里的事?那封无耻的信!她给你看了没有?”

“看了,你们来往的信我全都看过。”

“她第一封信到我手时(我一直在城里,所以当时就收到了),我的感情,按普通说法,叫做无法形容;说得再简单些,也许过分简单、平淡无奇吧,我的感觉是非常非常痛苦的。每行每字都是,说句陈词滥调,都是插在我心上的匕首,如果那个亲爱的写信人在这里,她会不准我这样说的。知道玛丽安当时在城里,说句同样的套话,这对我真是一声霹雳。霹雳和匕首!——她会怎样责怪我啊!——她的种种爱好,她的主张——我相信我全都熟悉,比对自己的还要清楚,真的,还更可宝贵啊。”

在这次特殊的谈话过程中,埃莉诺的心情一直起伏不定,现在又软了下来,可是她觉得应该阻止他继续表达最后的那种想法。

“威洛比先生,这就不对了。记住你是结了婚的人。你只该对我说你良心上觉得非说不可的话。”

“玛丽安的短信唤醒了我的满心悔恨,使我相信,她还跟从前一样爱我,虽然分离了好多礼拜,她自己的感情还是照样坚定,还是照样坚信我没有变心。我说唤醒,是因为时间和伦敦,忙乱和放荡,已多少平息了我的自责,我已经变成一个十足无情的恶棍,以为自己对她已经淡漠,就想当然地认为她对自己也一定无所谓了;我自说自话,把过去相恋看成只不过是无聊消遣的勾当,耸耸肩表明确是如此;并且暗自不时地说‘衷心希望能听到她找到个好婆家’,想以此压住一切指责,消除一切顾虑。但是这封短信却使我清醒过来。我感到她才是我在世上唯一最亲爱的姑娘,而我对待她却毫无良心。但是那时我跟格雷小姐的婚事刚好已完全谈妥了。后退决不可能了。我必得躲着你们俩,只能这样。我没有给玛丽安回信,想以这种办法让她不再注意自己;甚至一段时间我都决定不到贝克莱街去;但是后来觉得还是装做一个冷淡的一般相识较好,所以一天上午看到你们都出了门,我才敢去送了名片。”

“看到我们出了门!”

“正是这样。你要是听到我曾多少次注意着你们,多少次差一点碰上你们,你还要惊奇呢。你们的马车过来时,我曾多次躲进商店,怕你们看见。我住在邦德街,几乎没有一天我不看到你们一眼,不是这位,就是那位;要不是我坚持经常留神,一心躲着你们,我们是决不可能这么长久碰不上面的。我尽量躲开米德尔顿家的人,和其他可能是我们共同的熟人。可是我不知道他们家已来到城里,我相信,约翰爵士到城的第一天,就是我去詹宁斯太太家送名片的第二天,我就无意中撞上了他。他邀我那天晚上去他家参加晚会。即使他没有告诉我你和你妹妹也要参加,劝请我去,我也会认为你们一定会去,不会放心到他家去的。第二天上午,玛丽安就来了另外一封短信——还是那么热情,开朗,天真,信赖——一切都显出我的行为可恨透顶。我写不出回信。我想写来着,可是一句也写不成。但是我知道,每时每刻我都在想念她。达什伍德小姐,如果你肯可怜我,你就可怜可怜我那时的心境吧。我一心想着你妹妹,却不得不在另一个女人面前装成快活的情人!那三四个礼拜再糟不过了。唉!后来我还是被迫见到了你们,这就不必再提了,而且我出了多大的洋相啊!多么痛苦的一晚啊!一方面,玛丽安美得像天仙,她用那么样的声调叫我威洛比!哦,天哪!她把手伸给我,那双迷人的眼睛盯着我的脸,深情地渴望着,要我解释!而另一方面,索菲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