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记·四月(第4/7页)

上面清晰地写着一行小字:“宝贝,还记得那场火吗?”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夺门而出的。街上是拥挤的车流和人群。堵塞得厉害,喧嚣一片,像是所有的人都回不了家。我也回不了家了,那个曾经破败但给了我无限温暖的家已经不在了。我并不清楚我为什么奔跑,就像是有人在追赶我一样。其实我该明白,如果有人盯上了我,我怎么跑都跑不掉的。那根蜡烛就是“问候”,一直就有人在我看不到的角落盯着我。

我实在跑不动了。

头发零乱,白色球鞋上沾满尘土。

而我到了哪儿?我竟然站在了梅苑的大门外!

黑色的雕花铁门威严地将我和里面宽阔的庭院隔开,我疑心自己看错了,大火不是已经把这里烧成了一片废墟吗?怎么有同样的楼群拔地而起?也是乳白色的欧式建筑,主楼的屋顶是圆形的,看上去像是刚刚建成,几乎还能闻到石灰和水泥的气息。那场大火过后,那家人就搬离这座城市,移民海外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是谁将焚毁的建筑复原的?

有零星的雨点坠落在我脸上。

像是要下雨了。

我沿着围墙向后山走去。远远地就望见那大片的梨花,雪海一样,覆盖在后山上。那些梨树竟然在那场大火中侥幸活下来,不能不说是个奇迹。我失魂落魄地站在后门的铁栅栏外,过了这扇门,沿着蜿蜒的小路就可以爬上山坡。可是我进不去,看着漫天漫地的梨花在风中飘飞,终于号啕大哭起来。这么多年了,我背着十字架苟且活到现在,即便累得像一条狗的时候,也不曾这么哭过,可是此刻面对翻腾的雪海,我伪装的坚强瞬间坍塌瓦解。

不管有多么充足的理由,不管事出何因,不管我多么不幸,而且不管我余生如何救赎,我始终是个罪人。上帝终究是有眼睛的。别人看不到我用手中摇曳的烛火点燃窗帘,上帝看得到。而上帝的眼睛就在我的身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雨越下越大了,我踉跄着往回走。

梅苑前面的那条林荫道阴寒森冷,雨水滴滴答答地从枝叶间漏下来,我的头发和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冷冷地贴着肌肤。我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就觉得前路一片水茫茫,而我是一条失去眼睛的鱼,活着的每天都是坠入深海,黑暗的海底让我彻底迷失。

一辆汽车从我身后疾驰而过,溅起一片水花。

应该是从梅苑驶出来的。

突然,车子放慢了速度,缓缓停在前方百米处。一个男人的头从车窗伸了出来,戴着墨镜,探究地打量着浑身湿透的我。

耳畔有轰隆的雷声。

雨哗哗地下着。

我和他之间像是隔着一条奔腾的河,无形的大浪一个个掀过来,我摇晃着几乎站立不稳。雨下得太大,其实我看不清那张脸,只感觉他嘴巴一张一合的,像是在跟我说着什么。而我什么都听不到,像突然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拦住了去路,惊惧万分地掉头狂奔而去……

很多天,我拿着那根蜡烛发呆。

我清楚地记得那晚我潜入梅苑时,并没有其它任何人看到,这根蜡烛是什么意思?是谁在背后目睹我放的那场大火,还知道我是用蜡烛点燃的?

我将那根蜡烛用盒子装好,和前面两份礼物一起放进宿舍的箱子。那只箱子算是我全部的家当,里面除了一些廉价的衣物,有两样东西最珍贵。一个铁质的糖果盒和一幅水彩画。糖果盒里装着的是母亲的四本日记,水彩画则是我用镜框重新裱好收藏起来的。

我从不准别人碰我的箱子。除此之外我是个很随和也很好说话的人,甚少跟别人产生争执,可是因为那只箱子,我跟戴绯菲差点打一架。

起因是戴绯菲搬了个衣柜到宿舍,嫌我的箱子占地方,就把箱子移到了洗手间的杂物架上。我上完晚自习回来,发现不见了箱子,戴绯菲说在洗手间,我当时就发飙了。用事后李梦尧的形容,像是发怒的豹子,她从未见我发过那么大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