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记·四月(第2/7页)

程雪茹斩钉截铁,“正因如此你才要尽快定下对象,否则过了二十,你没谈过恋爱人家也会认为你是旧了的花瓶!”

这样的争吵自芳菲进入成年就没有停止过,母女俩经常为相亲的事大动干戈,每次回家十回有九回赶上她们母女吵架,芳菲私底下跟我说:“我妈在我身上下了这么多的本,一心指望着把我卖个好价钱,她也不想想,我可能连旧花瓶都称不上,我就是一破罐!”

当时是在我的宿舍,我闻言大惊,一把扯过她,“芳菲!你别乱讲!什么卖不卖的,哪有这么讲自己妈妈的?”

“那你觉得她养我干吗?别跟我说伟大的母爱啥的,她就是为了她自己,下了本总要收回嘛,我没什么好说的。”

芳菲的话把我骇住了,“芳菲,你,你在说什么呢……”虽然我知道芳菲跟程雪茹的关系一直不太好,但没有想到会变得这么糟糕,因为自上大学我基本上没有住家里,即使是寒暑假我也在外面打工赚学费,可能很多事情我并不知情。我只知道过去芳菲年纪小,大多数时候都由着她妈,所以芳菲从小就不喜欢妈妈,她跟李老师更亲。现在长大了,芳菲开始跟她妈对着干了,是积怨太深还是青春叛逆期的正常现象?我宁愿是后者。

可能意识到自己言辞过激,芳菲马上又换了种语气,“姐,我这不是气嘛!”

“再气也不能这么作践自己啊。”

“作践?”芳菲恍惚着又笑了一下,眼底流露出的复杂情绪愈发让我看不懂了,“姐,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和命运,有时候不是我们要作践自己,是生活作践我们,算了,不跟你说这个了,你太单纯,跟你说了也不懂。”

这话又把我给噎着了,“我单纯?”

“芳菲,我……”话都到嘴边了,我想了想还是咽了下去,我本想说“其实姐一点也不单纯”,可是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算了,别吓着她。

只是我觉得我跟芳菲之间有了些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非常细微,不露痕迹地渗透在彼此的言谈举止里,也许是我们都长大了,对人对事都有了各自的见解吧。我开始隐隐地为芳菲担心,虽然表面上她还是快乐单纯的一个女孩子,但有时她流露出的目光和她说的话又超出了她的年龄,她似乎在掩饰着什么,她眼神的背后是一个我未知的世界,我曾试图走近那个世界,可是芳菲越来越决然地防备提醒我,那是她的世界,我最好不要靠近。

看来,我们是真的长大了。

那天芳菲在我的宿舍待到很晚才走。我很希望她留下来陪我过夜,但她说她得回家,她妈不准她再读寄宿,必须回家住,说是要给人一个身家清白的好印象。住在家里就身家清白,这话真好笑。可是我真的很怕夜晚来临,每到夜晚,可怕的噩梦就会如期而至。

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就会见到那片冲天的火海,我知道我这一生一世都无法摆脱这个梦境了,除非我也焚为灰烬……无论我是睡着,还是醒着,我的整个人都生生钉在十字架上,永生永世,不得救赎。有时候我又会梦见那大片的梨花,雪一样漫天漫地在我眼前铺开。我在花雨中奔跑飞驰,迷宫一样的梨树林,让我很快迷失方向。我知道我在找谁。五年了,我竭力不去想那个人,但是他总能以各种方式光临我的梦境,而且从未露出他的脸。有时是声音,有时是背影,就是不给我看他的脸。

有时候我梦见自己在黑暗通道里摸索着前行,依稀可以闻到梨花枯萎的花香,而黑暗中总传来他轻微如叹息的声音,“四月,是你杀了我。”

对,是我杀了他。杀了他的家人。这么多年我从未梦见过伯伯,想来他是恨我的。

十九岁生日的那天晚上,我又梦见了那片火海。醒来时出了一身的汗,我喘着气摸到了那个装着水晶鞋的礼盒。打开盒盖,水钻在黑暗中发出夺目的光芒,如幽灵的眼睛。没有留名,但同样有一张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