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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支使着往前走。我们沿着房间一侧,经过月牙形桌子,朝宝座走过去。我突然意识到,那宝座是给我坐的。他们停下来,让我走上台去。登上四五级台阶是一个小讲台,宝座就在台上。台子的木工活做得很粗糙,宝座也不是真的,只不过是一件舞台道具,漆成黑色,两边有扶手,椅背两端各有短柱突出。在坚硬的黑木板中间有一只白色的眼睛,跟地中海渔民画在船头上避邪的眼睛一样。扁平绯红色椅垫。我被安排坐了下来。

我刚一坐下,两名看守卫士的手铐立即被打开,铐在了扶手上。我低头一看,宝座是用结实的支架固定在台上的。我透过塞口物咕哝着,但是亚当一个劲地摇头。我只能看,不能说话。另外两个卫兵也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了,就在宝座后面讲台最低一级台阶的靠墙处。亚当像发了疯的贴身仆从,检查完我的手铐后,又把我想重新套到左肩上去的衬衫扯开,然后走下台阶。他转过身,像在教堂里面对圣坛一样,鞠了个躬,然后绕过桌子,从房子一端的门走了出去。屋里只剩下我坐在宝座上,背后是两个一言不发的卫兵,隐约可以听到火把燃烧发出的哔剥声。

我环顾房间,强令自己不带感情地观察一切。房间里还有其他一些含义神秘的图案。右边墙上有一个黑色十字架,不是基督教的十字架,因为垂直杆的上端粗大,成倒置梨形。左边,也就是十字架对面是一朵深红色的玫瑰,在这个黑与白的房间里,它是唯一带色彩的东西了。房间另一端,唯一的大门上方,用黑颜色画出一只巨大的左手,已经被从手腕上砍下来,食指和末指往上指,中间的两个指头压住大拇指。整个房间带有浓厚的宗教仪式味道,而我恰恰对任何仪式都很讨厌。我不断对自己重复同一句话:保持尊严,保持尊严,保持尊严。我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可笑,前额上画一只黑色的库克罗普斯[91]独眼,还有白色的绸带、玫瑰花边。但是无论如何我得想办法不让自己显得可笑。

我的心猛烈跳动起来。

一个样子很恐怖的人出现了。

猎户赫恩[92]突然悄悄地出现在另一头的门口。他是新石器时代的神,是有部落首领以前北方森林中的黑暗幽灵,像铁一样黑一样冷。

一个长有牡鹿头的人,几乎把整个拱门塞满了。他侧身而立,高大的形象令人难忘,背后是走廊上微明的粉刷白墙。鹿角很大,有很多鹿角尖,像杏树树枝一样黑。他从头到脚一身黑,只有眼睛和鼻尖是白的。他刻意让我看清他来了之后,慢悠悠地走到桌旁,颇有帝王气派地在桌子后面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最左端去。这时我已经注意到,他穿的罩衣很窄小,有点像黑色法衣,戴黑手套,着黑鞋子。他不得不走得很慢,因为他的面具太大,戴不牢。

我感到的恐惧和过去的恐惧一样,令我感到恐惧的不是他的外表,而是他外表底下的理性。我怕的不是他的假面具,因为在本世纪我们对科学幻想已习以为常,对科学现实也十分肯定,不可能再对超自然的东西产生惧怕,怕的是假面具后面的东西。一切害怕、一切恐怖、一切真正的邪恶,其根源永远是人本身。

又一个人出现并停在拱门中亮相,此后出场的人全都这样做,无一例外。

这一次出场的是一个女人。她穿的是传统的英国巫服,戴有帽檐的黑顶帽,白色长发,红围裙,黑斗篷,含有恶意的面具,鹰钩鼻子。她弯着腰,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子右端,把她带来的猫放在桌上。猫是死的,靠填充物保持其坐姿。猫的假眼盯着我。她的黑白眼睛,还有牡鹿人的眼睛,也都盯着我。

又是一个令人惊吓的形象:一个长着鳄鱼头的男人。面具向前突出,一头长而密的怪发,颇具黑人特征,一口可怕的白牙,暴突的眼睛。他几乎没有停步,迅速走到牡鹿旁边的位子上,看样子是穿那服装觉得不舒服,对这样的场面也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