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验尸官说,警方发现的两封信也不能说明这一悲剧事件的真正动机。

打印的信是安·泰勒寄来的。

亲爱的尼古拉斯·于尔菲先生:

信中附寄的两份剪报可以说明我为什么给你写信。对不起,你可能会感到很震惊,但是我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方式来告诉你这件事情。她从雅典回来以后十分沮丧,但她又不愿意说,因此我也不知道是谁的错。她曾有一段时间经常谈及自杀,但我们都以为她是在开玩笑。

她给你留下这一只信封,警察拆开过了。里面没有信。有一封信是给我的,但信中没说什么,只是表示抱歉。

为这件事我们的心都碎了。我觉得自己有责任。现在她走了,我们才意识到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不能理解男人为什么就看不到她表面底下的东西,不想和她结婚。但是我自认为对男人并不了解。

伤心的安·泰勒

又及:我不知你是否想给她母亲写信。骨灰将送回她的老家。

地址是:玛丽·凯利太太,利物浦路19号,古尔本,N.S.W.

我望着航空信封,上面有我的名字,是艾莉森的笔迹。我把信封里面的东西抖落在桌面上,是一团随便压在一起的花,有两三朵紫罗兰花,还有一些石竹花。有两朵石竹花还缠绕在一起。三个星期了。

我感到恐怖,开始哭起来。

我哭的时间不很长,因为当时我没有不受干扰的自由。上课铃声响了,迪米特里艾兹在敲我的门。我用手腕背部擦了一下双眼,马上就去开门,还穿着睡衣。

“喂!你在干什么?咱们迟到了。”

“我有点不舒服。”

“你有点不对劲,伙计。”他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我把脸转向一旁。

“告诉第一班的学生,叫他们好好复习,准备考试。其他各班也一样。”

“但是——”

“让我一个人待着好吗?”

“我怎么给学生解释呢?”

“随便怎么说都行。”我硬把他推了出去。

脚步声和人声逐渐消失了,我知道开始上课了,马上穿好衣服走出去。我想离开学校,离开村子,离开布拉尼,离开一切。我顺着北海岸走到一个无人的小海湾,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把两张剪报又掏出来重新看。六月二十九日。她临终前做的事情中,有一件就是把我的信原封不动地寄还给我,这也许就是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我一时对另一位姑娘有些气愤,但是我还记得她,她那一套公寓房,端庄的脸,和蔼的眼睛。她写英文矫揉造作,但对任何人都不会见死不救,从来不会。我对艾莉森性格中的两个方面是有所了解的。她有坚强务实的一面,容易让人错误地以为她不会有过不去的事。另一方面她很善于表演,从来不会有人认真把她当回事儿。这两个方面终于悲剧性地结合在一起。她绝不会假装自杀,不会在知道有人将在一小时之内来救她的情况下吞服几片安眠药。她选择周末自杀。

我不单因为抛弃艾莉森而感到内疚。我还知道她的自杀是我把自己的意图告诉她的直接结果,我当时对她讲的时候草率地使用了反话,为的是隐藏自己的内心世界。她最后终于接受了我的挑战,说了一句“我认为你不懂得什么叫伤心”。恋人之间都有自己的秘密,这便是我们俩之间的一个秘密。

我想起了在比雷埃夫斯旅馆中那些歇斯底里的场面,想起了我离开伦敦之前她为了讹我而写的那封“自杀信”。我想起了她在帕纳塞斯山上,想起了她在罗素广场公寓里的种种表现,她的所言所行,她的真实自我。我知道自己自私到近乎残忍的程度,一种严重的负罪感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从一开始她就对我有不少怨言,都击中要害……但她仍然爱我。她一片痴情,对我的弱点视而不见,仍然爱我。有一天她曾经说过:“当你爱我的时候(她的意思并不是指做爱),仿佛上帝也宽恕了我的蠢笨。”我当时以为她是在跟我耍心计,是一个新的情感讹诈,想让我感到自己的重要性,对她产生一种责任感。从某种意义上说,她的死是她的最后一次讹诈,但是被讹诈者应该感到清白无罪才对,而我却有负罪之感。这时,仿佛我最需要的是清白,但却掉进了最肮脏的污秽之中。未来一无牵挂,但却被牢牢地拴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