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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来了。
“我要对你进行一次考验。”
“考验?”
他走进卧室,不一会儿又返身出来,他把我们吃晚饭时放在桌上的那盏油灯端了出来。在白色的灯光下,他把取来的东西放在桌上。我看到一粒骰子、一个摇动器、一只小碟子和一只药丸盒。他坐在桌子对面,我抬眼望他,看见他严厉的眼睛正盯视着我的眼睛。
“我要向你解释,我们为什么会走向战争,为什么人类总是不断地走向战争。原因既不是社会的,也不是政治的。走向战争的不是国家,而是人。这就像盐一样。一个人一旦参加过战争,他的一生中就有了盐。你懂吗?”
“当然懂。”
“在我的理想境界中,这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凡是二十一岁的年轻人,都应该接受一次考验。他们应该到一家医院去掷一次骰子。骰子的六面中有一面是表示死亡的。如果他们掷出来的恰好是那一面,他们就应该被没有痛苦地处死。没有狼狈的处境,没有野兽般的残忍,无辜的旁观者也不会遭到伤害。只是到医院去掷一次骰子而已。”
“这对改善战争状况一定有好处。”
“你真这样认为吗?”
“这是显而易见的。”
“你能肯定吗?”
“如果能做得到的话。”
“你说你在上次战争中从未见过真正的战斗?”
“没见过。”
他拿起药丸盒,抖出来的竟然是六枚大臼齿,略带黄色,其中有两三枚曾经充填过。
“这些牙齿是在上次战争中发给双方的间谍的,供他们被审讯时使用。”他把一枚臼齿放在碟子上,用摇动器轻轻戳了它一下,它便碎了。它一碰就破,很像酒心巧克力。但那无色液体有苦杏的气味,有刺激性,令人害怕。他迅即随手把碟子端走,放到阳台较远的一个角落里,然后转身回来。
“自杀药丸?”
“正是。氢氰酸。”他拿起骰子,给我看了六个面。
我微笑着说:“你要我掷吗?”
“我在一秒钟内给你再现整个战争场面。”
“你认为我不想掷吗?”
“好好想一想。从现在起,一分钟之后,你就可以说,我冒过死亡之险了。我掷骰子赌命,我赢了。劫后余生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一具死尸摆在你面前不是让你很为难吗?”我仍在微笑,但已经有点笑不出来了。
“一点不为难,我很容易就能证明这是一起自杀案。”他盯着我,目光穿透了我,就像三叉戟刺穿一条鱼。我知道,这样做的人,一百个有九十九个是在虚张声势吓唬人,但是他的情况与众不同。我在开口拒绝之前,已经开始感到紧张了。
“这像俄式轮盘赌。”
“更少失手。这些药丸几秒钟就能起作用。”
“我不想掷了。”
“你可就成了胆小鬼了,我的朋友。”他身子往后一靠,目光注视着我。
“我想,你一定是认为勇敢的人都是傻瓜。”
“因为他们坚持反复滚骰子。但是如果一个年轻人不肯冒一次生命危险,那么他不但是傻瓜,而且还是胆小鬼。”
“你对我的前任也进行过这种考验吗?”
“约翰·莱弗里尔既不是傻瓜,也不是胆小鬼。米特福德也不是懦夫。”
他占了上风。掷骰子定死活实在太荒唐,但我又不想让人家叫胆小鬼。我伸出手去取摇动器。
“等一等。”他向前探出身子,用他的手抓住我的手腕,并把一枚牙齿放在我这边。“我不玩假的。你必须对我发誓,如果骰子上出的数字是6,你就得吃下这一粒药丸。”他的表情极为认真严肃。我感到自己已经愿意吞服毒药丸了。
“我发誓。”
“凭着对你最神圣的一切。”
我犹豫了一下,耸耸肩,然后说:“凭着对我最神圣的一切,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