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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康奇斯先生的听差。”

“听什么差?”

“他有一头驴。他把邮件和食物送到布拉尼。”

“他叫什么名字?”他的名字叫赫尔墨斯。我已经很习惯听到并不特别聪明的孩子被叫作苏格拉底和亚里士多德,也很习惯称呼为我整理房间的丑老太婆为阿佛洛狄忒,因此我笑不出来。赶驴人坐下来,勉强接受了一小杯葡萄酒。他的手拨弄着他的琥珀念珠。他有一只眼睛坏了,不能动,脸色惨白。梅利从他身上挤出了一点情况,但梅利的更大兴趣在于吃龙虾。

康奇斯先生做些什么呢?他一个人住——对,一个人——有一个管家。他在自己的花园里耕耘,这话一点也不夸张。他看书。他有很多书。他有一架钢琴。他能说很多国家的话。听差不知道是哪些国家,他认为可能是所有的国家。冬天他上哪儿去呢?他有时候去雅典,有时去其他国家。哪些国家?听差不知道。他对米特福德到布拉尼去拜访的事一无所知。没有人到那里拜访过。

“问他我是不是可以去拜访康奇斯先生。”

不,绝不可能。

我们的好奇是很自然的。在希腊,他的拘谨才是奇怪的。也许我们可以指摘他始终愁眉不展。他站起来走了。

“你能肯定他在那里不搞金屋藏娇吗?”梅利如是说。听差扬起蓝下巴和眉毛,无言地说“不”,接着很不屑地转过脸去。

“此等村民!”梅利在他背后用希腊语里最脏的话骂他,然后伤感地触动一下我的手腕。“好朋友,我有没有给你讲过,我有一次在米克诺斯岛上看见两男两女用什么样的方式做爱?”

“讲过,但再讲无妨。”

我感到异样的失望,这不仅仅因为我已经是第三次听他详尽描述那四个人如何进行杂技式的性交了。

回到学校之后的几天内,我又陆续收集了一些有关情况。战前只有两个老师到过那里。当时他们都和康奇斯见过一两次,但一九四九年学校重新开张之后再没见过。一位老师说他是一个退休音乐家。另一位老师发现他很玩世不恭,是个无神论者。但两位老师一致认为康奇斯是个特别喜欢独处的人。战争期间,德国人曾强迫他住到村子里来。有一天他们从大陆抓来一些抵抗战士,命令他把他们处决。他拒绝,结果他和其他一些村民一起被置于行刑队的枪口下。然而他没有当场被杀害,而且还获救,真是一个奇迹。这显然和萨兰托波洛斯给我们讲的故事相吻合。村里有很多人认为,德国人报复期间有亲人惨遭杀害的人自然也都认为,他一定是按德国人的命令行事,才能免于一死。但这一切都是过去的事了。如果他错了,那也是做了对希腊的荣誉有益的事。不管怎样,他再没有到村里来过。

后来我发现了一个情况,事情虽然不大,但却显得异常。迪米特里艾兹到这所学校来任教才一年,因此除他之外,我又问了几个人,米特福德的前任莱弗里尔或米特福德本人是否曾经谈及与康奇斯见面的事。回答总是否定的。就莱弗里尔而论,这完全可以理解,因为他很矜持寡言。有一位老师敲敲自己的脑袋说:“他太严肃了。”我打听的最后一个老师是生物老师,在他房间喝咖啡的时候聊起来的。卡拉佐格劳用他那别有韵味的蹩脚法语说,莱弗里尔肯定没有到那里去过,要是去过一定会告诉他。他比其他老师更了解莱弗里尔,因为他们有共同的爱好植物学。他在一个柜子的几个抽屉里仔细翻找,取出一盒植物标本,里面的干花是莱弗里尔收集并制作的。说明文字颇为冗长,字写得很清楚很漂亮,使用高度技术性的词汇,偶尔可见用墨汁和水彩勾勒出来的专业性草图。正当我漫不经心地翻阅那些标本时,有一页干花标本掉了下来,上面附有一张纸,纸上写着一些补充说明。这张纸是从固定它的夹子上滑落下来的。纸的背面写着一封信的开头,虽然已经涂掉,但字迹仍可辨认出来。日期是一九五一年六月六日。两年前写的。“亲爱的康奇斯先生,我很担心,自从那异乎寻常的……”信写到这里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