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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举起枪来,把枪口对准自己。树枝插进去了,只等我的脚往下猛地一踩。空中非常寂静。我可以听到从雅典开来的船在许多英里之外鸣汽笛,正朝着小岛开来。但这汽笛声像在一个真空之外。现在是死亡时刻。

我什么也没做。我在等待。西边群山上空,晚霞由很淡的黄色逐渐变成有光亮的淡绿色,然后又变成清澈彩色玻璃般的蓝色。我等待,我继续等待,我听见轮船的汽笛声更近了。我在等待最后的决心,我在等待黑色的时刻的到来,好抬起我的脚往下一踩。但我不能。我一直感到有人在注视着我,我并不是独自一人,我上演这一幕是为了某一个人。这种行动必须是自发的,纯洁的,道德的,才可取。在这凉丝丝的春夜里,我的头脑逐渐为一个想法所占据:我即将采取的行动不属于道德范畴,而基本上属于审美范畴。我是要以一种耸人听闻的、意义深长的、和谐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我追求的是象征性的死亡,不是真正的死亡。是一种可以留在记忆中的死亡,不是真正自杀后的真正死亡,不是消灭肉体的死亡。

声音,光线,天空。

天开始黑下来了,雅典轮船的汽笛声逐渐远去,我仍然坐在地上抽烟,枪就放在我身旁。我对自己重新作了评价。我明白,从此以后,我将永远被人鄙视。我过去一向十分消沉,现在依然如此,但我同时一向很虚伪,今后仍将如此,用存在主义的语言叫作不可信。我知道自己永远不会自杀,我知道自己想继续保持自尊心,无论我变得多么虚假,病得多么厉害。

我举起枪,盲目地向空中开了一枪。枪声使我感到震惊。回声,一些树枝掉了下来。四下里一片沉寂。

“打到什么飞禽走兽了吗?”看门的老头问我。

“开了一枪,”我说,“没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