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月光笼罩迦南(第4/5页)

“你眼睛所能看见的,”刚下飞机的眼科医生手指着行驶中的车窗外,“你眼睛所能看见的每一棵树,都是我们亲手种的。”

我们在从特拉维夫往耶路撤冷的公路上。“我们亲手种下的!”她骄傲的语调不能不使我又想起旧约里的话:神对亚伯拉罕说:“抬眼望出去,往北、往南、往东、往西。你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我应允给你和你子孙的土地。”

眼科医生是那个子孙,她认为她有权利、也有义务,在她目光所及的土地上深深种植,盼望收获。

土耳其帝国溃倒之后,巴勒斯坦又来了新的主人——英国人。在英国的统治下,犹太人不断地涌入,阿拉伯人不断地暴动,耶路撤冷不断地流血。1936年,为了抗议英国不阻止流亡人潮涌进,阿拉伯人发起了长达6个月的罢工罢市运动(原来50年前就有了“因地发打”运动!)三年后,英国人终于承诺将在10年内给予巴勒斯坦人独立,同时将犹太移民数目限制于75000。

但是,这已是1939年,恐怖的1939年,欧洲的犹太人濒临绝境,煤气房和集中营等着他们。英国定下的移民限制,等于给百万的犹太人定下死刑。由于这个悲惨的刺激,10年后当犹太人立国时,同时也立下宪法,以色列将是世界上所有犹太人的祖国,对犹太人来者不拒。

为了自救,犹太人组织了地下游击队。在1945、1946年间,游击队调动了64艘船,把73000人载往巴勒斯坦——这是现代版的出埃及记吧?!像摩西以法术使埃及人的长子猝死,游击队也诉诸恐怖暴力;大卫王饭店的爆炸中死了91个英国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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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大卫王大街走向边法城门,大卫王饭店就在右手边。进进出出的不再是身穿制服的英国官兵,而是背着录摄器材的各国记者,他们来为今天的耶路撤冷作历史的注脚。

历史的面貌诡谲难辨,或者说,历史根本没有面貌,只有面具,无数个面具。

当年炸死英国官兵的犹太恐怖分子,譬如比金,变成日后以色列的政治领袖。当年暗杀以色列政要和运动员的巴勒斯坦恐怖分子,譬如阿拉法特,成为今日巴勒斯坦建国的政治英雄。

恐怖分子和英雄领袖的差别,恐怕只印证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历史规则吧!而当这些由恐怖分子蜕变为政治领袖的人风度翩翩地坐下来开会时,与他们意见不同的新恐怖分子又悄悄从他们身后窜起,像一个受了诅咒的恶性循环。

最诡谲的,莫过于面具的交换。犹太人曾经是欧洲的孤儿,他的流离使世人同情,他的艰苦建国使世人鼓掌,但是,犹太人有了归宿之后,巴勒斯坦人成为新的犹太人——现在轮到他们流离失所,他们饱受寄居国的歧视,他们没有国家的保护。巴籍作家Fouaz Turki在《失去继承权的人》中写着:

今天,两个巴勒斯坦人碰在一块儿,马上就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胞感,我们渴望团结,团结在一起承担痛苦……以前所分隔我们的阶级身分完全消失了……

“天涯沦落人”曾经是犹太人,现在,是巴勒斯坦人;犹太人的幸福,有很大一部分,建立在巴勒斯坦人的痛苦上。所以阿拉法特在1974年说,欧洲人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对犹太人欠了道义的债,良心不安,但是这个债,却要巴勒斯坦人来代偿。

阿拉法特实在一针见血,历史对巴勒斯坦人确实是不公平的,可是,谁说历史的规则是公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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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10月28日,以色列人米拉其离开他那由铁丝网围起来的屯垦区,步行到邻近阿拉伯人的村子里去买鸡蛋。阿拉伯人的鸡蛋比较便宜。

没有多久,人们就发现米拉其焦黑的尸体。反对以色列和谈的回教激进分子“哈玛斯”杀了来买鸡蛋的米拉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