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肉体与灵魂 第四十六章 埃利亚斯(第2/4页)

我扬起一侧眉毛——真没想到凯瑞斯·维图里娅还这么把家族箴言当回事,尤其是考虑到她和外祖父之间的黑历史。这些字母新旧不一。第一个字母A已经很淡了,就像是多年之前涂的墨。而那个字母T,看着却像是才文上去几天。

“你是墨水不够用了吗?”我问她。

“大概是吧。”

对这件事,我没有再追问更多——她想说的都说了。她现在默不作声地盯着我,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假面人本来也应该有看透人内心的能力,应该只凭外表,就对人的个性产生深刻的理解。我能看出陌生人是否紧张,是否害怕,是诚实,还是爱说谎,看几秒钟就能分辨出来。但自己的妈妈,我完全看不透。她的脸毫无生气,表情幽远得像天上的星星。

我脑子里涌出好多问题,有些是我以为自己不再在意的。我父亲是谁?你为什么把我丢在外面等死?你为什么不爱我?这些问题,现在问太晚了。无论答案是什么,都不再有任何意义。

“从我知道你存在的第一个瞬间,”她的声音还挺柔和,“我就一直痛恨你。”

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抬头看她。我完全不了解自己是怎么被怀上,怎么被生出来的。瑞拉阿嬷只跟我说过,要是赛夫部落没把我从沙漠的骄阳下捡回来,我就已经死了。现在我的妈妈两只手握着牢房的铁栅,她的手好小。

“我想把你堕掉来着。”她说,“我用过往生散、夜木膏,还有十几种其他草药,都没管用。你还是活得很滋润,每天侵害着我的健康,我怀你的时候病了好几个月,但我设法让长官给了我一项单独追杀部落叛乱者的任务。所以,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怀疑。”

“你就每天长啊长,长大到让我无法骑马,无法挥剑。我睡不着,什么也做不了,只好等着盼着你出生的那一天,然后我就可以杀掉你,一了百了。”

她的前额抵在铁栅上,但眼睛没离开过我的双眼。“我找了一名部落接生婆,看她给别人接生过十几次,学会了自己需要了解的一切之后,就把她毒死了。

“然后在一个冬天的早晨,我感觉到了产前的阵痛。当时万事俱备:一座山洞、一个火堆、热水、毛巾、衣物。我没害怕,痛苦和流血的事早已熟悉,孤独是老朋友了。那份怒火,被我用作坚持下去的动力。

“几小时后,你从我体内出来的时候,我根本不想碰你。”她松开铁栅,在外面来回踱步。“我需要照顾好自己,确保不会感染,没有其他危险。我不想在父亲失败之后,却死在儿子手上。

“但我被一种弱点控制了,这是种古老的动物本能吧。我不知不觉就开始给你清理面颊和嘴巴。我看见你睁开眼,发现你的眼睛和我自己的一模一样。

“可你没有哭。如果你哭了,我下手就会容易些,我会像杀死小鸡或学者一样拧断你的脖子。但当时,我把你包裹起来,抱着你,给你喂奶。我把你抱在臂弯里,看着你睡着的样子。当时是深夜,夜是让人产生不真实感的那种时间,夜是让人感觉像在做梦的时间。

“后来天亮了,我也能够走动的时候,我骑上马,把你带到最近处的一座部落营地。我暗中观察过他们一段时间,注意到那里有一个给我印象不错的女人。她常常像扛粮食口袋一样把小孩子扛起来,平时到哪儿都带根粗大的棍子。尽管她还年轻,却像是没有自己的孩子。”

瑞拉阿嬷。

“我一直等到深夜,才把你放在她帐篷里的床上,然后我骑马离开。但几小时后,我又开始原路返回。我必须找到你,杀了你,不能有人知道你的存在。你就是个错误,是我失败的标志。

“可是等我到了那地方,篷车都已经离开。更糟糕的是,他们还分散去了不同地点。我当时身体虚弱,精疲力竭,无法继续追杀你。于是我就这样放过了你。我已经犯过一次大错,再错一次还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