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肉体与灵魂 第四十六章 埃利亚斯

几小时过去了,或者甚至有可能是几天,我完全无法分辨。黑崖学院的钟声传不进地牢,我甚至也听不到鼓声。这间没有窗户的囚室,花岗石墙足有一英尺厚,钢铁栏门间距仅有两英寸。这里没有狱卒,从来都不需要这种人。

感觉很怪。我熬过了大沙漠,打赢过超自然生物,还曾堕落到亲手杀死朋友的地步,现在却还是要死——死在锁链捆缚之下,还戴着那张面具,失去名誉,被斥为叛徒。身败名裂——我是个没人想要的杂种,一个让外祖父失望的外孙,杀人犯。一个小人物,一个终生都没有任何意义的失败者。

我曾抱有如此愚蠢的奢望,以为自己尽管被培养成暴力的工具,却终有一天能够弃绝暴力。经过多年的鞭笞、辱骂和流血的战斗,我本不应如此幼稚。我不该听信那个该隐的鬼话,我本该抓住机会逃出黑崖学院。也许我会在逃亡中迷失,被追捕,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但那样至少拉娅还活着,至少迪米特里厄斯、林德尔和特里斯塔斯还活着。

现在一切都太晚了。拉娅已死,马库斯成了新皇帝,海伦娜出任了他的嗜血伯劳。而我很快也要死了,如秋叶在风中凋零。

这份感悟就像魔鬼,贪婪地啃噬我的内心。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马库斯——疯狂的、下贱的马库斯——怎么就能崛起成为整个帝国的最高统治者?我看到该隐宣布他为新皇帝,看到海伦娜在他面前屈膝行礼,发誓侍奉他为自己的主人。我用力在牢门的铁柱上撞我的头,想把这可怕的回忆驱离。

因为他做到了你没能做到的事。他表现出力量,而你却暴露出缺陷。

我是该杀死拉娅吗?如果当时这样做,我现在已经是皇帝了。她反正都要死,逃不过这最终的惨淡结局。我在牢房里来回踱步,一个方向五步,回来时走六步。我希望我妈妈在拉娅身上刻字的第二天,我没有把她从山崖下抱上来。我希望自己没有跟拉娅跳过舞,没有跟她说过话,也完全没有见过她。我希望自己那可鄙又过于简单的雄性动物头脑,从未关注过她身体的所有细节。正是我的脑残行为让她被安古僧注意到,才让他们选择了她作为第三次考验的奖品,还有第四次考验的受害者。她死了,就是因为我一门心思惦记她一个。

现在还谈什么保住自己的灵魂!

我笑,笑声在牢房里回荡,像玻璃破裂声一样刺耳。我以为自己的行为能得到什么结果?该隐说得再明白不过:不管是谁杀了那女孩,都可以赢得这场考验。我只是不想让整个帝国的统治权用如此暴力的形式决定。你不过是太傻太天真,埃利亚斯,你不过是个笨蛋而已。我又回想起海伦娜几小时之前的话。

我不能同意更多了,海勒。

我想要休息一会儿,却又坠入那片杀戮战场。林德尔、恩尼斯、迪米特里厄斯、拉娅——到处都是死尸,到处都是死亡。我杀死的那些人,都睁大了双眼瞪着我。梦境如此真实,我可以闻到血腥味。我很长时间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如今是走在地狱里的某一层。

几小时,或者是几分钟之后,我一下子惊醒,马上就知道自己不再是一个人独处。

“做噩梦了吗?”

我的妈妈,她就站在我的牢房门外,我不知道她已经看了我多久。

“我也会做噩梦。”她一只手不自觉地伸向脖子上的文身。

“你的文身,”我一直想问那些蓝色螺旋纹的含义,这想法憋了好多年。而现在,既然命不久长,我也不会怕问这个问题了。“它到底是什么?”我并没指望她会回答。但让我吃惊的是,她还真解开制服上衣,把里面穿的衬衣也掀开,露出一片苍白的皮肤。那些我以为是某种花纹的痕迹,其实只是像阴影一样盘绕在她躯干上的一些字母而已:ALWAYS VICTO(无往不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