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醒觉 12 喘息之舞(第3/5页)

在沼泽地区,我们只经过了一个定居地。从远处我们就看到一座小山,在湿地当中拔地而起,山顶上有建筑的影子,下面斜坡上稀稀拉拉地种着庄稼。这里位置荒凉偏僻,毫无疑问是一个欧米茄定居地,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在太阳落山后远远绕开它走。目光所及范围内,没有一处灌木丛,但在定居地西面半里之外,我们经过一片芦苇地,芦苇长得比马还要高,很适合隐蔽,因此我们在那里停下来过夜。

我们原本计划跟定居地保持距离,天亮前继续赶路,但音乐声把我们吸引了。在我们拴马时,风笛声从沼泽那头悄然传来,在风声足够低时,我们还能听出吉他的琴弦声。这是我离开定居地以来第一次听到乐声。在定居地那些年,我们在丰收之后或者冬至篝火晚会时聚在一起,铁匠莎拉会吹奏风笛助兴。欧米茄吟游诗人有时也会经过定居地,但在过去那些庄稼歉收的年头,很少会有吟游诗人稍作停留,因为根本赚不到一个铜板,他们能期望得到的最好的东西,就是一张可以过夜的床,还有一顿没什么油水的便饭。和吉普一起在沼泽停留的那天晚上,距离我上次听到音乐已经过去太久,音乐声似乎不只是从黑暗中传来,更像是来自过去的岁月。动人的旋律一半传入耳中,一半在脑海中浮现。

月牙仍很纤细,因此要穿过沼泽去往定居地的路十分难找。有好几次,我或者吉普,或者我们俩同时踏进齐膝深的水中前行。从欧米茄人那里偷窃食物的良心不安完全让位于饥饿感,但当我们走到近前,看到摇摇欲坠的房屋,还有周围散发着腐臭的潮湿农田,才意识到这里根本没什么可偷的。但我更关注的是音乐。我们蹑手蹑脚穿过贫瘠的田地,来到房屋近前。

声音从山丘南面的谷仓传来,上面挂着灯笼,照得四周灯火通明。透过敞开的门往里望去,我们看到人影晃动,有的坐在干草垛上,剩下的在随着乐声起舞。

既然这是一个欧米茄定居地,至少我们在悄悄潜到谷仓后面时,不用担心会有狗发现我们。在这个位置音乐声听起来很响,草草搭成的墙上到处都是裂缝,我们能透过缝隙看到里面的情景。灯笼似乎在随着音乐起伏而不断闪烁。在谷仓正中,人们用干草堆成一个临时舞台,两个男人在上面吹风笛,一个女人在弹吉他。通过外表来看,他们都是吟游诗人,衣衫华丽但风尘仆仆。他们的到访很可能是这场褴褛聚会的借口,当地人围在他们周围,虽然个个瘦弱不堪,但都十分开心,其中一些人已经喝醉了,随着音乐踉跄起舞。

“你过来。”吉普扯着我的胳膊说。

“谷仓里亮成这样,他们不可能发现我们在外面。”我轻声说道,脸仍贴在粗糙的木墙上。在里面,一个男人挽着一个女孩的胳膊在转圈,女孩的单足离开地面,绕着男人旋转不休,欢笑声十分响亮。

“我不是说那个。”

我转过身。他往后退了几步,半鞠一躬,再次伸出手来。

“要跳舞吗?”

这太荒唐了,我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但他咧嘴笑了。“就那么几分钟,让我们假装自己不是逃亡中的人,就像两个普通人在跳舞。”

他一定和我一样清楚,这有多么冒险。任何一刻我们都可能暴露人前。就算在这里,身处我们的同类中间,我们也不敢现身。就算没有从我们偷马的村子传来任何消息,也可能从温德姆传出不少命令。士兵正在追捕我们,很可能还会有赏金,数额大到谷仓里这些瘦骨嶙峋的人很难拒绝。神甫也在某个地方搜寻我们,她的意念像刀锋一样划过夜空。

然而在黑暗中,音乐从谷仓的墙缝里不断传出,空气中混合着烟草和麦芽酒的味道,我很难不牵他的手。谷仓里的灯光透过缝隙一道一道照在他脸上,我挽着他的胳膊,将另一只手放在他身上,我们随着音乐摇摆起来。有那么一刻,我就像看到了另一种生活,我们两个都在谷仓里和朋友一起跳舞,而不是躲在外面的黑暗之中;我们的忧虑变成了庄稼收成不好,或者屋顶漏雨,而不是一个装满水缸的密室,还有身后追逐的军队;我会因为梦到在集市上看到的帅小伙而突然惊醒,而不是持续梦到大爆炸的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