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4/8页)

“我很高兴你和胡堇都平安无事,孩子,别为苏司哀伤。”

摩亘终于发出声音:“你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亥尔脑海里的事。他会埋藏他的悲伤,就像人们在夜里埋藏银子一样。别让他这么做。”

摩亘低头看着手中的杯子,把它放到桌上,用双手掌根按压眼睛。“我早该知道的,”他低声说,“我早该想到的。七百年来就剩这么一个巫师还活着,结果我硬逼他出现,害他死在我怀里……”听见亥尔和胡堇走进来,他放下手。亥尔坐在自己的座椅上,胡堇坐在亥尔脚边,头靠着他的膝盖,闭上眼睛。亥尔将手搁放在胡堇头发上一会儿,眼神转向摩亘。

“告诉我。”

“你自己看吧。”摩亘疲倦地说,“你了解他,你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他顺从地坐着,任由那许多天、许多漫长冬夜的记忆在脑中闪过,最后出现杀狼的经过,还有巫师生命的最后几刻。亥尔检视结束,放开他,安静地坐着,不动声色。

“欧姆是谁?”

摩亘动了动:“我想是亟斯卓欧姆——朗戈巫师学院的创立者。”

“创立者还活着?”

“除了他,我想不出还会是谁。”摩亘的声音哽住了。

“你在烦恼什么?你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欧姆——亥尔,有一个……凯司纳学院里有个师傅就叫欧姆。他……他以前教过我,我当时非常尊敬他。赫伦大君认为他可能就是创立者。”亥尔的双手突然紧握住座椅扶手,“没有证据说——”

“赫伦大君不会没有证据就说这种话。”

“证据很薄弱——只有他的名字,还有因为她没办法……她的眼神没办法穿透他——”

“朗戈的创立者现在在凯司纳?仍然控制着任何还活着的巫师?”

“这都只是猜测而已。他何必保持那个名字,让全世界的人都可以猜到——”

“都过了七百年,谁猜得到?谁又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控制他?”

“至尊——”

“至尊。”亥尔突然站起来,把胡堇吓了一跳。狼王走向火边。“他保持沉默,几乎比苏司保持沉默这一点更神秘。他向来不太干预我们的事,但自制到这种地步实在不可思议。”

“他就这么让苏司死去。”

“是苏司自己想要死去。”亥尔不耐烦地说。

“他原先还活着!直到我找到他为止!”摩亘气愤得厉声回答。

“不要再自责了。他早就死了,跟你说话的那个人不是苏司,只是一个没有名字的躯壳。”

“才不是这样——”

“你所谓的生命是什么?如果我满心畏惧,从你身旁逃开,拒绝给你某些可以救你一命的东西,你还会说我是活着的吗?你还会叫我亥尔吗?”

“会。”摩亘的声音轻缓下来,“玉米就是玉米,不管是地里的种子、青绿的枝干,还是枯黄的残茎、在风里窸窸窣窣说着谜题的叶子,名字不会因形象而改变。所以苏司也带着他的名字,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口气中给了我一道谜题。所以我责怪自己,因为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那个带有他名字的人了。他曾经变成雪麟的形貌,在雪麟群中有了一个儿子;在畏惧和无助底下,仍然有些事物是他记得如何去爱的。”

胡垂将头垂下抵着自己的膝盖。亥尔闭上眼睛,站在火旁不说不动,疲倦和痛苦的痕迹逐渐穿透他脸上如面具般不变的表情。

坐在长凳上的摩亘扭转身子,趴向身后的桌子,脸埋入臂弯。他低声说:“如果欧姆师傅就是亟斯卓欧姆,至尊会知道的。我去问他。”

“然后呢?”

“然后……我不知道。有太多拼凑不起来的碎片……就像我在伊姆瑞斯曾经试图拼凑碎裂的玻璃,但我手上没有全部的碎片,连已有的碎片是不是属于同一样东西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