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5/9页)

瑞德丽叫出欧温的名字,也因此似乎重新清楚地看见他——他是一个让人恐惧的幽灵,一个几世纪前曾是安恩国王的死人。她内心的仇恨只能微弱地对抗他,对抗她能明辨的力量。那仇恨再度翻腾,接着像一波无力的浪潮一样退去,放开了她,留下她瞪着那块绽裂的石板,不知自己从此在这大厅里会背负什么样的名字。

她发现自己抖得非常厉害,几乎站不住。她身旁的卢德伸手来扶,但他自己似乎也顿失力气,碰不着她。她看见杜艾瞪着那块石板,慢慢转过头来注视她,一声啜泣灼烧着她的喉头,因为杜艾竟也叫不出她的名字了。她的力量让她无处安身,让她一无所有。她的视线滑下杜艾的脸,落在脚边介于两人之间的一片黑暗上,而后慢慢醒悟到这片黑暗是个横越地板的影子,在这座满是没有影子的死者的大厅里。

她转过身,佩星者站在门口。只有他一个人,跟随欧温前来的幽灵都已不见踪影。他注视着她,从他眼神里,她得知他已看见了多少东西。她无助地凝视他,他轻声说:“瑞德丽。”话声中没有警告,没有评判,只有她的名字;这样的认知和接受让她几乎掉下眼泪。

佩星者终于进门。他衣着简单,看似没有武装,几乎毫不起眼地穿过沉默的众王,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一路尾随他们进入安纽因的那股黑暗纠缠的痛苦、仇恨和力量,此时不再是巫术的强大阴影,而是他们全都认得的东西。摩亘的目光掠过一张又一张脸,落在岱思脸上,他停下脚步;瑞德丽毫无防备的开敞心智感到他的记忆一涌而上,震动了他内心最深处。他再度举步,缓缓前进,众王从竖琴手身旁无声退开。岱思低着头,似乎正聆听这段漫长旅程的最后几步,对他们两人而言,这旅程早在俄伦星山就已展开。摩亘走到他身旁,他抬起脸,阳光无情地刻画出他脸上的纹路。

岱思语调平板地说:“在俄伦星山,你从至尊的脑中取得什么样的正义训诲?”

摩亘举起手,反掌狠狠往竖琴手脸上一掴,连法尔的眼都为之一眨。竖琴手摇晃欲倒,勉强站住。

摩亘用痛心蚀骨的声音说:“我学到的够多了。从你们两人身上。我对正义的论辩不感兴趣,我只想杀死你。但是因为我们站在国王的大厅里,你的血即将玷污大厅地板,我还是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让你血溅五步,这样比较有礼貌。我厌倦了你的琴声。”

“琴声可以打破那一片沉默。”

“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东西能打破你的沉默吗?”摩亘说出的字词不成形状,在高处的角落里来回震荡,“我在那座山里尖叫得够久了,足以打破任何沉默,除了你的沉默之外。创立者把你训练得很好,我完全不能触动你分毫,只能取你的性命。不过就连你这条命,我都不知道你是否珍惜。”

“是的,我很珍惜。”

“但你绝不会为了保命而求饶。我曾哀求亟斯卓欧姆让我死,他不予理会,这是他犯下的错误;但他还够聪明,知道要逃。早在你把我带进那座山的那一天起,你就该逃了。你并不笨,应该想得到佩星者可以熬过赫德侯熬不过的折磨,然而你却留在那里弹赫德的曲子给我听,直到我在梦里哭泣。我当时几乎光靠想就能弄断你的琴弦。”

“你确实弄断过我的琴弦。好几次。”

“而你还是不知道要逃。”

大厅中绝对的静默造成一种奇怪的幻觉,仿佛他们两人独处此地。脸上布满战争劳顿和苦涩怨恨的众王看得全神贯注,仿佛正目睹自己人生的某个片段。瑞德丽看得出杜艾还在挣扎,难以接受创立者居于俄伦星山的事实;卢德则已不再挣扎,面无表情地在一旁观看,不时咽下聚积在喉头的呐喊或泪水。